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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呼啸山庄》是英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艾米莉·勃朗特的传世巨构，作为本小说第一男主人公，希思克利夫从故事肇始到故事终结，其人性的冰冻，异化，堕落直至渐渐复苏的过程，正象征并隐喻了他从起先作为一个被殖民的种族他者到逐渐嬗变为握有话语权的新兴资产阶级的过程。希思克利夫的身份从先天缺席到自我塑造再到被迫认同，这个过程是极具反讽性和启发性的，它展现了后殖民语境下殖民霸权与殖民反抗关系的扑朔迷离和此消彼长，昭示了生活在维多利亚时代的作者作为女性作家对英帝国殖民的焦虑，也为我们对诸如现代性和翻译等一系列问题的反思指点了些许拨云见日的出路。 1.引言 18，19世纪英国的“殖民主义”文化，给英国本土乃至全世界都带来了暴风骤雨般猛烈的变化。殖民扩张突飞猛进，而殖民地的财富也源源不断地涌入宗主国英国。由此而生的“白人至上”的帝国神话成了大不列颠帝国深入民心的公理。反映在当时的文学中，小说家们也纷纷将其生活时代的道德，文化以及种族优越感投射到了自己的作品中，在意识形态的领域中继续这一神话。然而作为其中一员的艾米莉·勃朗特，却用自己唯一一部经典巨构《呼啸山庄》，在他者的隐喻和身份认同方面对于英国的帝国殖民进行了深刻的焦虑和反讽，而这些都集中体现在了希思克利夫这一颠覆性的男主人公形象上。 2.身份缺失的弃婴，烫上种族烙印的被殖民他者之序曲艾勒克·博埃默是这样阐释“殖民地他者”这一概念的定义的：“‘他者’这一概念……主要是根据黑格尔和莎特的定义：它指主导性主体以外的一个不熟悉的对立面或否定因素，因为它的存在，主体的权威才得以界定。西方之所以自视优越，正是因为它把殖民地人们看作是：没有力量，没有思考和统治的能力的结果。”而希思克利夫正是以这样一种形象进入呼啸山庄的：当希思克利夫第一天被老恩萧从人口混杂的利物浦带回家的时候，他“黑得像从魔鬼那儿来的。”他的名字其实是老恩萧夭折的大儿子的名字，作者从一开始就用“名字”这个象征人类身份的第一要素赋予了希思克利夫双重意义。 3.从卑贱奴隶到被抛弃的爱情，人性泯灭的前奏老恩萧的死几乎让希思克利夫失去了一切。辛德雷作为合法的继承人理所当然掌握了最高话语权，因此希思克利夫被沦为奴隶以及受到虐待也成为了不置可否的事实。作者在此刻为男主人公奉上了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感情，即希思克利夫与凯瑟琳轰轰烈烈的爱。这种爱其实是超脱于肉欲之上的一种精神恋爱反映在当时的现实中，殖民宗主国在压迫殖民地的同时也压迫着本土的女性。女性在彼时彼地的身份依然是缺失的，作者将自己对自由的呐喊融入进凯瑟琳人格的一部分中，因为凯瑟琳就是希思克利夫，于是作者通过这一置换就赋予了希思克利夫更深层次的意义，虽然在其他人对希思克利夫的描述中，总摆脱不了一种种族歧视的口吻，但这并不代表作者的口吻，因为本小说的多角度叙事已经把作者置身事外了，书中任何一个叙述者的观点，都不能完全等同于作者本身的观点，而只能是作者对当时社会现实思考并忧虑后的一种具化——— 这也解释了之前提到的作者在希思克利夫名字中赋予的意义和感情。这部小说始终是疯狂的，正如它受到的德国浪漫主义文学中的疯狂所影响的一样。文学中诗意的疯狂不同于现实中的疯狂，只是作家为刻画人物、评论、或赞美正常的精神世界所作的处理。这种疯狂常常与爱情和欲望有关，是易受欲望作用的。所以作者在这里安排了凯瑟琳爱情的背叛，并且安排了希思克利夫的出走。这两种安排都是具有隐喻性的。凯瑟琳爱情的背叛隐喻了维多利亚时代残酷的社会现实：世俗等级观念横行，身份第一，金钱至上。所以纵然凯瑟琳对希思克利夫的爱如此深刻，仍然摆脱不了现实的桎梏。作者对情节的安排是很明显朝着她自己计划好的方向进行的，因为她没有让希思克利夫听到凯瑟淋对内莉倾诉的后面那段肺腑真言，或许他听了后就不会出走了。但作者并没有这样做，这种类似于新武侠小说式的戏剧化的情节安排不得不解释为是作者故意体现的一种他者命运无常，以及为他者后面的身份转变埋下的伏笔。因此，希思克利夫人性的泯灭也有了某种宿命的味道：当一个身份本来就缺失的人再失去有如他自身一般坚如磐石的爱情时，这种感觉是粉碎性的，大多数人可能就从此垮下一蹶不振了，而希思克利夫却是偏执而又疯狂的，因此他选择了复仇。 4.从被殖民他者到新兴资产阶级的嬗变，人性堕落与疯狂复仇的交响艾米莉·勃朗特在希思克利夫离家出走后并没有给我们交代他的去向，那是一个不得而知的三年。这三年，他是否当兵，是否去了原来出生的故地都无从得知，唯一知道的便是他涣然一新全副武装地回到了呼啸山庄和画眉田庄。当他神秘莫测地回归时，以前那种潦倒穷酸的被殖民他者的形象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脱胎换骨的改变———他是以“一介原始资本者与流氓无产者的杂糅形态重返”的。此时的希思克利夫早已计划要用阴谋夺取呼啸山庄和画眉田庄的财产。这种情节安排在当时的英国无疑是具有颠覆性的。因为此时的希思克利夫已经俨然从一个没有话语权的，沉默的被殖民种族他者的形象蜕变成了一个握有话语权并且控制着经济主导权的新兴资产阶级———这一切都在他的复仇计划中一步步地实现了。希思克利夫人性也因此而一步步堕落，但我们可以发现这个堕落的过程存在这样一种悖论，那就是他“并未意识到他同贵族们的战争是以阶级性冲突来定性的，可他还是胜利了；但他在自己单方面认为是属于同一阶级圈层内的精神领域的较量中却败下阵来。”众所周知，小说中的呼啸山庄和画眉田庄是与世相离的荒原，这就相当于隔绝了原始资本主义的主流进程。作为呼啸山庄和画眉田庄的主人，辛德雷和林敦一个代表英国自耕农阶层，一个代表贵族庄园阶层；一个因为丧妻而沉溺于赌博酒精，一个却无可奈何妻子与家人为希思克利夫的摆布和操作，他们都“隐隐感觉到自己人性的秩序与模式有些岌岌可危，终日为自己的优越感的行将就木而焦虑，他们发现自己的人性救赎的可能性实际上就是毫无可能性，因为贵族们的出路只限于乞灵昔日重现，如果要现实地使自己不被淘汰，除了向新秩序投诚或主动与新秩序为伍而发生质的转换而外别无选择，出于本性使然，这又是他们所不齿与不愿的。看到出路而并无出路就是贵族们被希思克利夫的镜像化存在所困的反讽。”因此，我们可以从小说文本的后殖民解读中探索出传统贵族的生活价值、生产方式与爆发式的身价迅速腾贵的中产阶级的生活理念相比照的数据，进而让我们在比较完整的意义上洞悉希思克利夫的人性堕落的全部过程。当然，在检视希思克利夫人性的堕落化时，我们决不能忽略当时叙事的历史时间正是处于维多利亚的严酷统治下。在该时段，英国的工业化进程继续深化，并不可抗拒地波及社会的各个层面与全国版图内的生活社区。它高扬一种维多利亚精神，即追求物质财富的资本积累，主张遏止过分享乐以敛取利润，一切都倾向于资产阶级化。 5.在悲叹与孤独中死去，人性缓缓复苏的安魂曲希思克利夫的复仇实现了，但他的痛苦和悔恨却最终没有超脱。小说最后，当他看到哈里顿与小凯茜不屈服于自己的淫威而执意相爱时，他不能不把这看作当年他与凯瑟琳的爱情镜像，这种被自己处心积虑所要拆解的爱情形式最后竟成了他终其一生策划、奋斗所由激发的初衷与动力源泉，因为“他与凯瑟琳未遂心愿的爱情终于在小凯茜与哈里顿身上得到了对象化的反讽体现，而这种自由的不迁就于阻挠的爱情形式正是希思克利夫所要呵护的、膜拜的。”可以说，希思克利夫在临死之前，其人性在慢慢回归。他恐怖而可怕的复仇最终止步于第二代真挚而深刻的爱情，然而换来的代价是巨大并不堪回首的。小说最后，作描述了教堂的残败：“它已经显得益发朽坏了。不止一个窗子没有玻璃，显出黑洞洞来；屋顶右边的瓦片有好几块地方凸出来，等到秋天的风雨一来，就要渐渐地掉光了。”这样的对比描写不禁会让人联想到昔日的呼啸山庄和画眉田庄，“那层环绕着大英帝国的保护层，如今已成空虚的黑洞，腐朽的帝国大厦终归要在摧枯拉朽的反殖民风暴中轰然倒塌。”整部小说的背景叙事正在于作者以希思克利夫作为一种意向性符号，寓言性地书写贵族、绅士们生活的意义体系在资产阶级生活法则的原始强力侵扰下日渐剥落、招魂不再的悲剧性叹息。同时也显示了作者对殖民帝国命运前景的深刻焦虑。 6.尾声《呼啸山庄》中的复仇从某种程度上讲，是艾米莉·勃朗特对英国这个野心勃勃的殖民大国各种征服行为的反思方式。我们不能不佩服于作者的睿智和气度，她让我们清楚意识到，复仇并不是我们用来反抗殖民或者被殖民的正确途径，因为复仇随之而生的是人性的泯灭与黑暗，最终换来的结局依然是脱离并毁灭文明的。正如刘禾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