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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在海明威的创作及其所昭示的艺术哲学里，人的定位成为其关注的焦点。文章试图首先通过对海明威著名短篇小说《白象般的群山》的主题解读揭示他如何通过故事中所建构的象征性微观世界和所蕴涵的象征主义将一个圣经中人类堕落的原型得以再现，而这一再现本身又是如何突破单一的圣经原型而将单个的悲剧在此升华对现代人类命运的普遍思考。在经历了充满着渴望与自信的19世纪理性文明的高度发展和弥漫着硝烟与绝望的20世纪世界大战浩劫之后，人类目睹着现实主义文学传统的隐退和现代主义文学传统的降临。尽管创作风格迥异，现代派作家们纷纷将目光投向现代社会中现代人类幻想的破灭和困境。作为“迷惘的一代”或“荒原派”作家的杰出代表，海明威在他无数的创作中一直苦苦追寻人类的最终定位。正如有的评论家曾指出过，“海明威将人作为一个微小的部分置于一个无边的永恒中，仅仅作为茫茫宇宙永恒之谜的一个渺小部分而存在⋯⋯而前者的浩瀚使人不禁屏住呼吸。⋯ ”此外，更有评论家将海明威追溯为存在主义的先驱，或至少解读出其文本中若干存在主义的因素——在一个众神逝去的时代，人类如何在一个堕落的社会中被不断地被渺小化。⋯ ”无论如何，海明威无数的创作，都充满了对于人类的定位这一艺术理念和哲学追寻的回应与阐释——在他早期的作品中，海明威沿真理的边缘行进，但是“很多海明威笔下的英雄看见了这一边缘，立刻转身逃走。”⋯‘ 在他引起后世无数热烈探讨和争论的短篇小说《自象般的群山》中，海明威依旧在显露的“冰山一角”②的模式下，通过一个充满象征的微观世界探讨隐藏其下的道德和生命的分崩离析——人类在精神荒漠中跋涉，徒劳地寻找精神家园。一、原罪的拷问海明威的短篇小说吸引着后人纷繁的解读。尽管每一种评论都有独到的切人视角与见解，但一个共通的观点是作为艺术家的海明威试图“为永恒而写作”_2 J( ，他小说中虚拟的世界忠实但不拘泥于现实，而是“封闭，并游离于现实之外，在飘移中呈现出超现实主义的图景，在其间读者与叙事者共同分享内心的真实。”[’]‘脚’尽管处于一个众神退隐的时代，但圣经及其它的神话传说已然作为西方文学传统的源头，渗透到了人类意识深处。在揭示永恒时，对神话原型的呼应却往往成了现代派作家的偏爱，因为作为“意象、象征、主题、人物，或结构单位”的原型，只要它们在不同的作品中反复出现。它们体现着文学传统的力量，把孤立的作品互相联系起来，是文学成为一种社会交际的特殊形态。"【 ¨《 ’而在直面对形形色色的重大深刻的社会变革和其进一步导致的社会危机时，现代派作家为了更好的唤起人类意识的觉醒，常常借助古代传说的魔力试图寻找终极意义来揭露现代社会种种弊端并为其开出疗救的方案。而在海明威的《自象般的群山》中，隐藏在简单的对话中的所呈现出的真实不光是通过反复争吵暗示而让后人所觉察到的关于一个让人惊恐的男人强迫女人堕胎的道德主题；更多的是，通过省略具体地点和人物姓名，暗示着一个关于圣经中原罪问题的永恒的拷问。这个故事的开始就已隐含着关于探讨“普遍”的微妙寓意。从车站走向酒吧的就是一个无名的美国男人和一个只知到呢称为“J 的姑娘。对他们的名字的省略，也许是海明威一贯简约的写作风格，但更多的是，这正体现了西方古典文学中描绘“普遍”的传统：人物无名无姓，淡化了具体特征，一个个体及其行为在此象征着某一类普遍的道德价值倾向。而组成这个无名世界的一男一女，他们是谁并不重要，因为按照昆德拉的解读，任何男女都可以说同样的话，“仿佛从创世之日起就一直等在那里由不计其数的男女侣伴说出来，而它与他们的心理个体没丝毫关系。’’[5](洲)而在这篇1800字左右的短短的片段中，海明威将整个世界压缩成在某个夏日西班牙某处偏僻的火车站的一点。它超越了具体时间与空间，形成了一个游离不定，仅仅由一男一女组成的微观世界——而这个世界的再生却只能指向死亡：因为等待象征着生命延续的胎儿的命运，只是一个“让空气进去”、“将它拿掉”的“简单手术”。那个无名的美国男子和那个怀孕的姑娘正仿佛是因被诱惑而堕落的亚当与夏娃这一圣经原型的再现，它淡化着传统的戏剧冲突，而着力从简单中挖掘微妙的现实，随着对话的展开，道德沦丧而精神瘫痪的现代人形象慢慢浮现出来。他们的原罪最早固可以追述到伊甸园，但在与圣经及其他传说的对照中，海明威的故事体现的这一现代的悲剧却有不同的当下寓意。在圣经里，面对上帝“必遭受诅咒⋯⋯汗流满面才得以糊口”的惩罚，亚当以沉默表示承担与接受，从而开始了人类自我救赎的过程。而在后世，将人性的光辉与人的自主意识发挥到极至的，是在资产阶级革命风起云涌的时代，弥尔顿笔下不朽史诗《失乐园》中另一个亚当面对已经堕落的夏娃更坚定的回答：决定当然是跟你生死与共；自然的纽带牵着我，你是我肉中肉，骨中骨，我，和你的命运将永远不分离，有福同享，有祸同当[6](P119) 而在海明威的故事里，这个男人却是一个企图竭尽全力逃避责任的现代亚当形象，他丝毫不考虑女性对堕胎的感受，时而甜言蜜语，“我知道你不会介意，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让空气进去。”时而威逼利诱，“我什么人都不要，只要你一个。”时而歇斯底里，“你知道我烦起来会怎么样。”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拿掉“惟一一个使我们烦恼的东西”：那是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手术⋯⋯根本就不是手术。而充满反讽的是，他同样也发出类似“不分离，有福同享，有祸同当”的承诺：我将和你一起去，永远和你在一起。但事实是远非他在同一句话中接着所宣称的那样“让空气进去，非常简单”；在当时，堕胎不仅在西方各国被明令禁止，而且因为医疗条件的局限，有大量非法堕胎妇女死于非命。当他每一次企图软硬兼施时，后者立刻给予这样冷冷的讥讽：我不会为这事烦心的，因为手术非常简单那我就决定去做，因为我对自己毫不在乎。不过我在乎。啊，是的。不过我对自己却毫不在乎。完事后几万事如意了。我不希望你去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或者对我不利的事。在此，与他一贯所塑造的保持重压下的风度或可以被打败，但不能被打倒的硬汉形象相反，海明威一反常态，创造出一个反海明威式的现代英雄。海明威使这个无名的普通男人更具有现代精神瘫痪的象征性，象亚当一样，他成为一个罪人，但却无法象亚当一样担负起罪责。同样在对话中，海明威塑造的那个怀孕女性的形象对痛楚却有更清醒的认识，她虽经诱受孕，却出于母性的本能，仍然徒劳地想保住胎3L；但她对生活的幸福希望已然幻灭：那么你认为我们会相安无事又能幸福起来?那我就决定去做，因为我对自己毫不在乎。尽管她极力争辩与挣扎，在故事结尾，她苦涩地意识到她孤立无援的处境，当那男人再次向她走来时，她也只能同样选择与现实妥协和变得麻木——也只能“报以微笑”地说“我没事，我觉得很好。” 通过这一个西班牙无名车站的剪影，海明威以其一贯冷峻而客观的风格，昭示着他对整个道德扭曲和男女间紧张而濒于破裂的关系的理解。而堕胎象征着人类世界无法再生这一不可弥补的损失。虽然堕胎一词被双方小心回避，但它却被反复暗示着，如鬼影一般笼罩着这个场景。对此，那个姑娘在绝望中却有着敏锐的直觉：我们能够拥有一切。不，我们不能。我们能够拥有整个世界。不，我们不能。它是我们的。不，不是的。他们一旦把它拿走，就不再也找不回来了。而正如圣经中犯了原罪的亚当和夏娃要注定被逐出伊甸园一样，《自象般的群山》中的男人和女人也注定要“再也找不回”整个世界。对此，该故事的一个法文译本的标题反而更能说明问题——《失去的天堂》。二、现代的回应但如果海明威讲的只是一个关于诱惑和原罪的故事，他也许是一个好的模仿者，而不是一个“迷惘的一代”杰出的作家。相反，他以“冰山”写作风格和有限的客观叙事视角，在留下无穷的意义空白的同时，也给读者无穷的解读可能。对此，昆德拉的见解最为独到。他在《被背叛的遗嘱》中坚持了探讨了无数个故事的可能性：一个已婚的男人强迫他情人堕胎以对付妻子；一个单身男人不希望受太多牵连；或一个病重的男人怕留下孩子给姑娘带去困难；或那个孩子属于另一个抛弃了那个姑娘的男人，而第二个男人仅仅向姑娘建议堕胎，而那个男人“可以是敏感的，正在爱，温柔；他可以是自私，狡猾，虚伪。姑娘可以是极度敏感，细腻，并有很深的道德感；她也完全可以是任性，矫揉造作，喜欢歇斯底里发脾气。”也有学者据此认为，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