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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　要:《呼啸山庄》中的耐莉·丁恩一般被认为是一个可靠的叙述者以及故事中的忠实仆人。然而,细读之下,发现她不管是作为叙述者还是人物都存在着许多可疑之处。因此有必要从叙述学的角度对她进行重新评估,以便更好地了解《呼啸山庄》及其作者艾米莉·勃朗特。《呼啸山庄》是19世纪英国作家艾米莉·勃朗特惟一的小说,因奇特的风格,荒谬奇异的故事,长期以来困惑着普通读者,使之很难抓住故事的实质。换言之,作品意义飘忽不定,读者难以接近,难以分析理解。作品之所以难以理解,不仅因为小说包含着超出社会和道德之外的强烈的激情,而且由于其高度凝炼的形式,以及形式中所包含的某种神秘的东西使读者根本无从知道作者的立场和观点。自小说出版以来,大部分评论家都围绕着故事中的两个主要人物展开评论: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从各个角度分析他们奇异的爱情和希斯克利夫的复仇。然而,细心的读者在阅读文本,感受这离奇故事的同时,似乎总是感觉到另一个人物的存在,那就是故事的叙述者耐莉·丁恩。自1926年C.P.桑格发表《〈呼啸山庄〉的结构》一文后,人们开始意识到《呼啸山庄》结构的复杂性和巧妙性,也开始注意到耐莉·丁恩在叙事结构中的作用。即便如此,大部分评论家对耐莉的评价和认识大都局限在她的叙述层面,认为她只是一个客观的叙述者,故事的可靠见证者,在故事中也不过是一个忠实的女仆和管家。然而,在笔者看来,耐莉并不像大家所说那样忠实可靠,她的叙述和她在两个家庭中的地位同样让人怀疑。下面将从四个方面讨论她作为叙述者和故事中人物的可疑性。我们知道,人物的刻画可以通过类比加以强化,[1](P67)在许多的讽喻性小说或寓言中,类比名字用来代表人物的主要特征,如班扬在《天路历程》中,用了“Pride”(骄傲)“,Lust”(贪欲)等名字来命名,这样, 名字与人物性格之间就有了一种语义关系。此外,类比的景物也可以加强对人物的刻画。在非讽喻性小说中,类比名字和类比的景物也经常被用来强化人物的性格。《呼啸山庄》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希斯克利夫(Heathcliff)这个名字由Heath 和Cliff两部分组成,Heath意为荒地,尤指石楠荒地; Cliff指的是悬崖峭壁。Heathcliff这个名字就体现并加强了希斯克利夫这个人物桀骜不驯、狂野暴烈的性格。房客洛克伍德的名字Lockwood也可体现出他孤僻自闭的性格。呼啸山庄(Wuthering Heights)和画眉田庄(Thrushcross Grange)这两个名字,一则生动地呈现了希斯克利夫、林敦等居住的截然不同的自然环境,二则体现了生活在这两个地方的人物完全不同的人物性格。因此,这些类比名字的使用大大地加强了对人物的刻画。然而人们往往忽略了耐莉·丁恩 (Nelly Dean)这个名字。《牛津现代高级英汉双解词典》给Dean下了如下两种定义:11主持牧师;21(某些大学的)训导长,系主任。[2]因此不管Dean为哪种意义,Dean都应是一个掌管权利的实体,维持着纪律和秩序。如果名字Dean确实与人物相关的话,耐莉·丁恩就不可能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其次《,呼啸山庄》中故事顺序的安排将耐莉置于非常有利的叙述地位。在大部分叙事小说中,故事时间和叙述时间之间会产生巨大的时间倒错。故事是按时间先后顺序发展的,但叙述时间却是自由的,是由作者安排的。时间倒错的两种主要类型是倒叙 (analepsis)和预叙(prolepsis)。[1](P46)但《呼啸山庄》不是以一个全知叙述者从头到尾平铺直叙,而是将故事置于一个“中国套盒”(Chinese box)模式[3]之内,将两个家族的故事移入既往岁月,移入耐莉的记忆,以倒叙模式加以展开。《呼啸山庄》的故事时间是从1771 年到1802年,但文本却以房客洛克伍德于1801年造访呼啸山庄开始。在前三章里,洛克伍德以第一人称叙述他两次造访呼啸山庄的经历。从第四章到第三十章是画眉田庄的女管家耐莉向洛克伍德讲述1771 年到1801年发生在呼啸山庄和画眉田庄的故事。第三十一章由洛克伍德叙述他离开画眉田庄前又一次造访呼啸山庄。从第三十二章到结束,洛克伍德重访呼啸山庄,耐莉再次讲述前几个月所发生的事情。因此整个故事的讲述以耐莉的回忆展开,两次使用倒叙,使之完整。该小说的这种时间安排可列图如下: 故事从1771年开始到1802年结束,但1801年, 洛克伍德到来时,故事发展已经到了接近尾声的地方,他进入呼啸山庄的时候正是故事徘徊不前处于低谷的时候,因此就整个故事而言,他并没有参与故事, 只是作了一个见证人而已。从1802年1月到9月,也正是故事发展的关键时段,他却消失了,等他重访呼啸山庄时,故事早已结束,因此,自始至终,洛克伍德都被置于故事之外。他对这里的人与事的了解全有赖于耐莉,因为耐莉是整个故事的见证者和知情者。这样,与洛克伍德一样,我们所了解的人物和事件大都是通过耐莉的视角和叙述而得来的,她的视角是有着高度的透明度以致读者能客观地看待故事中的人物和事件呢,还是将人物曲解成了只有她才能识别的模式?我们无从得知。正因为我们无法进入故事,我们只好相信耐莉的叙述,而这就赋予了耐莉机会和权利任意处置自己的叙述内容。假如耐莉想隐藏真相或者她在故事中的真正参与作用,谁能说她不行呢? 第三,耐莉集叙述者、受述者和人物于一身,这更使她不容小觑。根据叙述学家查特曼的观点,叙事虚构作品中整个叙述交流的参与者包括下列几个方面: 叙述文本真实作者→隐含作者→(叙述者)→(受述者)→隐含读者 →真实读者[4] 并不是所有的小说中都会有叙述者和受述者,然而在《呼啸山庄》中,叙述者和受述者都非常明显,现列表如下: 叙述者　　　　受述者洛克伍德　　　隐含读者　耐莉　　　　洛克伍德希斯克利夫　　凯瑟琳　伊莎贝拉　　　　耐莉希斯克利夫、凯瑟琳、伊莎贝拉、小卡茜等人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想以口头或书信的形式传给耐莉,耐莉又将呼啸山庄和画眉田庄的故事讲给洛克伍德,再由洛克伍德将故事传给读者,这样,一环套一环,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叙述层: 希斯克利夫隐含读者←洛克伍德←耐莉←凯瑟琳←隐含作者伊莎贝拉从这个叙述层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洛克伍德的日志式叙述构成了第一叙事,而耐莉对故事的回忆式讲述则构成第二叙事,其他人物的叙述则属于第三叙事。从心理学角度讲,我们一般会认为洛克伍德的叙述最为真实,因为我们直接听他叙述,耐莉的次之,其他人物的叙述距离我们更远,因此也更不真实。读者与凯瑟琳等人的故事就相隔了几层。这样,这种 “中国套盒”模式使作品蒙上了一层神秘虚幻的色彩。而耐莉总是处于叙述的最中间,是唯一与主要人物直接接触的知情人物,也是洛克伍德能直接联系的人, 我们对故事的了解就完全依赖于她。因此,将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等人的故事移入耐莉的记忆并加以叙述,其作用正像梦幻移置:既可删减也可增添,既可防护又可放纵,而这全在于耐莉。里蒙·凯南在《叙事性的虚构作品》中指出:一般而言,故事内同故事叙述者比故事外叙述者更为不可信,因为他同时还是故事中的人物。[1](P103)耐莉不仅仅是第二叙事的叙述者,她还是故事中的人物,她被赋予了各种身份,可出现于不同的场合,甚至卷入故事发展的一些关键时刻,因此,她是一个典型的故事内叙述者。一般而言,叙述者的不可靠主要源于以下三个方面:叙述者的有限的知识和了解,他本人在事件中的参与,以及他值得怀疑的价值体系。[1](P100)叙述者的道德价值观如果和作品的隐含作者的价值观不吻合,就可以被认为是值得怀疑的,无法确定的情形。耐莉虽说被赋予了各种身份,也自诩受到了很好的教育,但她只不过是主人家奶母的女儿,认知能力可以说是有限的。她对事物的看法难免片面,她的视角也因此并不完全可信。此外,从文本中可以看到, 耐莉参与了故事中一些最关键的时刻,如希斯克利夫的出走,凯瑟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