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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以上的动物场景中,他们都亵渎生命的尊严,割裂了与世界的有机联系,仅有相互间的剥蚀与消亡。“那种追求纯粹感官颤栗的那种爱,是一种极性的摩擦,相互毁灭性的, 一种死亡行为。在这种摩擦中,那种极端的自我实现与感觉违背了事物真正的对立两极”[8]79。在“欧洲大陆”和“雪葬” 两章,冰雪葬封的欧洲大陆呈现出T. S.艾略笔下的现代荒原。这里的“冻雪”首先是水意象的最后状态,象征着现代文明的消解之河已流到尽头,无半点生命火焰之光,沉浸在消亡之河的人终将被死亡吞没;水冻成雪也暗示着杰拉尔德的机械冷漠的异化程度及其厄运。此外,冻雪也是古德兰精神上的死亡对应物。在充分攫取杰拉尔德的意志后,她知道 “没有新世界,也没有男人,只有生物……世界已经结束。只有残酷地磨蚀、消解,直至生命有机体的分崩离析”[3]508。他们俩沉浸于消亡之河,代表着荒原般的旧世界,他们找不到人类可栖居的新天地,只有进一步的堕落、虚无和精神死亡。人类的虚妄自大在征服与统摄中踏入一条不归路,走向分裂与消亡,那在人类文明机器的铁蹄下破碎的、割断的世界成了人类的颠覆力量、葬身之所,成为“万物之灵长”的反讽。出路该在何方? 三、爱的方舟:人类命运的出路 “实际上,我们身处一个悲剧性的时代,所以我们拒绝以悲剧性地对待它。大灾大难已经发生,我们已身处废墟中, 我们开始建造新的小小的栖息地,去拥有新的、小小的希望。”[9]1在“小岛”一章中,伯钦给一艘小船补漏,然后同厄秀拉一道渡到一个生机勃勃的小岛;而厄秀拉所叠的两只小纸船也护送着伯钦投到湖里的雏菊花瓣,在湖面上漂游。这种 “船”的意象象征在劳伦斯的许多小说中都有体现,如在小说《袋鼠》中,作者把男女主人公视为远航的船;在《查特莱夫人的情人》中,婚姻也被看做两条各自驾驶着的而又在同一目的地会合的船。劳伦斯认为我们已身处洪流,需要爱——— 这艘生命的诺亚方舟,去渡过这股洪水铁流、这条消亡之河, 这腐烂的旧世界,去创造新人类,新世界,以对抗死亡、仇恨、谋杀、迫害、暴力、摧残等毁灭性力量,从而进入我们的“幸福岛”,重回我们的“伊甸园”。那么,这是什么样的一种“爱” 呢? 《圣经》里的“伊甸园”果木繁盛,人类、动物与大自然共同和谐生活在一起。劳伦斯相信宇宙遵守一种极性原则,即在对立中来保持着动态的平衡。隔绝的反动是联结或联系, 一旦这种对立缺失,人类就会产生分解力瓦解分裂,就如杰拉尔德和古德兰一样,在占有和征服的强力意志下不能与宇宙中的一切建立和谐的联系,有的只是疏离、隔断、孤立和死亡;相反,我们需要与自我、与别人、与社会、与自然,与宇宙间的一切建立一种活生生的联系,这样才能幸存。我把这种联系称作“爱”,这种爱向宇宙间的一切敞开,以建立一种宇宙整体的、生命的和谐。在所有的联系中,劳伦斯觉得男女间的爱是世人所能体验到的最伟大、也是最完整的激情,它是“生命最完美的心跳,有收缩也有舒张”[10]32。劳伦斯笔下的男女之爱是一个伟大的提喻,由此来表达建立宇宙的整体的、生命的和谐思想,而这是以个体的完整与和谐为前提的, 这也说明西方文学中凸出个体的价值维度。伯钦,一定程度上是劳伦斯本人的代言人,一位具有良知和心系人类命运的代表,阐明自己对这种爱的理解。他认为旧的男女关系是一种可怕的枷锁、一种苦役,他欲同厄秀拉建立一种和谐的男女关系,“你我之间需要的是一种不同以往的关系……既非相遇,也非混合,而是一种两个体间纯粹的平衡———如像星星间保持的彼此平衡”[3]164。这种“双星平衡”模式是基于自我完整基础上的超越之爱,把人类的命运与宇宙联系起来。而个体的存在是双重性的。杰拉尔德与古德兰的过度的理性意识和强力意志抑制人性中的直觉———本能意识,彼此在盘剥中毁灭;死是生的前奏曲,人类需要荡涤消亡的腐朽气味,迎接新生族的诞生。伯钦和厄秀拉都抗争绝望与死亡、争取新生,这从他们对内外世界的感受与联系上可窥一斑。伯钦总是对当时的人类感到绝望,“他们看上去……是些健康的青年男女,其实是索勒姆城的苹果(apples of Sodom),结满了虫瘿的果实 ……体内都是苦涩、腐烂的死灰”[3]140。厄秀拉体察到他那狂傲的救世主口吻,其实,这是他内心矛盾的反映。一方面, 他几乎对人类的命运感到绝望,当然也是对自己的命运感到绝望,濒临精神分裂,而分裂的精神状态是分解的社会现实在他心理上的投射。《圣经》记载了堕落的古索勒姆城由于其城民罪孽深重而遭到上帝降下硫黄与火毁灭全城的惩罚[11]304。这里的果子已不是助人辨认本真的善恶果,而是已病入膏肓、结着虫瘿的烂果子———那毁灭的强力意志和机械意识、那抑制直觉—本能意识的过度理性、那毁灭人性的死亡冲动等等,人类已进入死胡同。另一方面,他期盼再生,力图摆脱控制欲很强的恋人赫米妮,而更多地转向他心目中的生命象征厄秀拉。厄秀拉总与一种柔美的“光焰”、“金色”、 “火焰”和“花朵”等等相联系。在此,我们看到劳伦斯寄予现代女性的理想,要拯救现代这个索勒姆城,需要那类似硫黄与火般的生命激情和自然活力来重现地球上的生命活力。重要的是,他们俩都有再生的强烈意愿与冲动,这种生命活力体现在与自然的亲密接触中。 “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6]57,而像杰拉尔德等为代表的现代工业文明割断了与大自然的联系,有的只是占有和征服的所谓理性意识,抛弃了人性中固有的本能意识,人类也失去生命活力、完整与和谐。马克思认为自然界是“人的无机的身体”,是“人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处于持续不断的交互作用的、人的身体”[6]56。人类要想生存,就得与自然界进行肉体的和精神的联系,而不是割断。但自然界在劳伦斯这里不是无机的、而是有机的生命体,这不可能不与西方的文明疾患,尤其是现代的文明疾患有关。劳伦斯强调血液意识,倡导与宇宙生命进行血液的交互联系,以矫正现代社会过度的理性意识。当伯钦被赫米妮用纸镇砸了头后,他走到润湿的山坡报春花丛中,浸润在自然的交流中,体验那“草木渗入身体清凉奇妙的感觉”[3]119-120;相应的,厄秀拉也感受到威利沃特湖边飞动的蝴蝶闪动的生命力,那些斑斓的蝴蝶“从虚无之中振翼一飞,顿成绚丽的生命世界”[3]132。这些悸动的自然生命,以自身的独立和生命的完整超越黑暗的泥沼、死亡的冥河。人类的生命力在同宇宙中的有机联系中得到滋养、恢复、变得完整。伯钦和厄秀拉百经周折,终于取得两性间的和谐。在 “月色朦胧”一章,跳动的碎月整合充分体现两人痛苦的再生过程。伯钦不停地用石头投掷湖中心的月影,击碎那中心, 击碎女性隐秘处的母性占有欲。池中的月影碎片上下跳动, 又重新聚拢。他又捡些更大的石头一个个投出去。渐渐地,这些碎片又集结在一起,……努力地执意收拢 ……一丝一丝地融入整体,直到像一朵揉皱的玫瑰花,…… 在经历过损害和搅动后,又一次完整起来,沉静起来,恢复了平和[3]279-280。湖中的月影代表着自然和女性之神,伯钦的行为是他对女性占有欲的强烈抗议和对女性的恐惧,也希望在自然宇宙中整合自身。更重要的是,这诗般的场景暗示着从纷乱、瓦解到再生的过程,这层寓意从对立中得以充分体现:月影的明亮与池水的晦暗,月光的碎片与整合的月光,离散与聚合的熙攘,分解和创造。伯钦投掷石头越猛烈,月影碎片就越奋力而顽强地取得完整,那一方都不会取胜,如劳伦斯在《王冠》中所说:“分即是聚的对立面;而腐朽、堕落、破坏和分解都是创造的对立面。”[12]230伯钦击碎湖中月影是要击碎厄秀拉虚假的完整感,她相信爱就是一切并且远远超越个体的存在,而伯钦认为爱是独立个体的人取得自我平衡的条件,是一种分立的相互聚合。从两极对立中产生新生。经过奋力抗争,月影碎片重新恢复完整与平和,如一朵玫瑰,人类从自然的和谐里取得一致的关系,男女也最终达成和谐。他们俩在“二元合一”中都感觉到再生,决定抛开冰封的旧世界,登上爱的方舟到温暖的南方去创造新生命,创造新天地。四、结　语纵观劳伦斯的小说创作,爱的主题作为一条主线几乎贯穿在他的每一部小说中。从《白孔雀》、《儿子与情人》、《虹》到《查特莱夫人的情人》等小说,劳伦斯都力图倡导人需与自我、与别人、与社会、与自然等宇宙间的一切建立一种活生生的联系、建立宇宙间的生命和谐;反对暴力政治、强力意志、机械的工具理性等病态的社会意识形态,反对割断与宇宙的有机联系。因为前者寄托着人类命运的救赎,一种绝望中的希望;而后者则寓示了人类的不归路。在此,劳伦斯以诗性话语创造人类生命的小小栖息地,以诗心反动机械、以活力反动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