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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这就是克莱德第一次走进伯父家时令他“眩晕”的场面。对于同在一座小城的同一家工厂上班的格列菲斯父子来说,拥有多辆私家车除了理解为炫耀财富与地位之外再没有更合适的解释了。正如法国社会学家让·鲍德里亚(Baudril2 lard) 指出的, 这样的消费不是基于最基本的生存需求,而实质上消费商品符号价值的炫耀式消费,是消费者区分自身与他人地位、自身与其他群体地位的尺子。可以想象的是,格列菲斯一家并不是作者笔下以炫耀多辆私家车来展示优越地位的惟一代表。上文提及的飚车中被毁的名牌车也只是车主人多辆车之一;同一社会圈层的芬奇利一家显然拥有不止一辆豪华轿车,芬奇利小姐的那辆车不就是仅仅用来兜风的吗? 小说中涉及的几个同属有闲阶层的家族无一例外地把光彩夺目的轿车当作了竞显财富、地位与声望的标牌。 “消费主义的实质是体验一种感觉,那就是消费者通过消费行为得到的貌似权威、优越地位的感觉。”[ 3 ] ( P25)一想到堂兄每日驾驶着他那辆超大的轿车潇洒地驰来奔去的样子,克莱德就感到几乎无法忍受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因此不管是伯父家门廊下停放的还是大道上飞奔的轿车都能搅起他内心无限的渴望,渴望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体验那优越地位带来的权威感觉。“穿上吉尔伯特套装,开上他的车子,可以肯定像桑德拉这样的富家女孩一定会注意到他的,还可能爱上他呢。”显而易见,促使克莱德模仿堂兄的决不是车子的使用价值,而是奢侈品的符号价值。豪华轿车承载了它被设计承载的,还承载了更多的设计之外的功能,即赋予使用者社会地位和权威的功能。恰在此时私家车又一次改变了克莱德的人生方向,构成了他生命中的第二次转折。朦胧月色下由远及近的豪华轿车停在克莱德身边,走下闪着华贵光芒轿车的正是桑德拉。由于误把克莱德当成他的堂兄而径直走到他的身边。误认的尴尬使桑德拉邀请克莱德上车兜风以做补偿,然而这样的误会恰恰让克莱德看到了曙光,抓住了跻身上层社会的救命稻草,克莱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错过的。此后频繁出入舞会的他,每每看到停在场外各种款式、色彩的轿车都会深刻感到自己迫切需要这样的“必需品”。这样的必需是精神需要远远胜过物质需要,是符号崇拜意识下产生的心理需求。私家车此时就是身份认同的标签,是身份归属的符号。豪华私家车映射出消费主义观念下人为附加的身份光环,这样的光环使克莱德所代表的一代迷失了追求方向。炫耀式消费观念像病毒一样传染着越来越多的社会群体。具有与他人相同甚至更多的炫耀身份的资产促使他们走上了无止境的畸形消费之路。三、住所:身份认同的符号扭曲的消费观念促使消费者不断追求能够展示个人身份的新的消费品以满足短暂的心理愉悦。购买、占有、炫耀、再购买、通过占有而进一步炫耀,周而复始形成了符号崇拜下炫耀式消费的怪圈。豪宅成为炫耀式消费的新形式,成为社会各阶层重新组合、展示身份归属的物质载体。拥有什么样的住宅, 在哪里拥有住宅代表的不仅是人们的栖身之所,更多的是住宅所传达的符号价值。在以现实性描写而备受关注的《美国悲剧》中,作者用了很大篇幅刻画主人公克莱德对豪华酒店以及其他华丽府第的反应,充分展示了豪宅作为身份代码不可抗拒的诱惑力。对于放弃了父母深信的传统宗教信仰的克莱德,小说中的格林·戴维森酒店第一次使他产生了仿佛进入天堂的感觉。这个天堂是以物化的消费主义为圣坛,以抽象化的符号价值为崇拜对象,而克莱德这个商品拜物教的新教徒痴迷地追逐着它所产生的强烈光环。他以敬畏的心情打量着豪华的大厅、巨大的大理石柱和艳丽的装饰物品,想到自己能与这样富丽堂皇的建筑发生联系, 克莱德无比的兴奋,感觉“自己走入了阿拉丁满是宝物的山洞”。透过门缝看到像自己一样的年轻男女快乐地享受着这里周到服务,克莱德感到自己仿佛正站在天堂的门口,那无比神奇的王国的大门也已经向自己敞开了。戴维森酒店场景的安插反映出作者独特匠心,酒店的一切就是那个时代美国社会的缩影,是已经风行于世的摆阔式消费的全景图。为了突出消费主义的盛行和它的深刻影响,生活在浓厚宗教氛围的德莱塞选择了“天堂”这一宗教术语。与传统意识形态的背离,新的以物质符号价值为中心的新意识形态的偏移构成了德莱塞笔下美国社会主流趋势,这也是作者选用极端宗教色彩词汇的真实用意。不为人知的财富算不上真正的财富,而使自身财富广为人知的最理想途径就是占有辉煌的住宅, 哪怕是与这样的建筑有或多或少的联系。这样的认识在报纸等媒体的渲染下具有了社会集体性,继而, 住宅成了主人身份地位的代言,是被某个特定社会阶层识别的符码,是主人身份归属的旗帜。在一定程度上说,德莱塞这样的解读是小说问世年代的真实写照。富有的金融家和商业巨子们竞相在纽约的第五大道和芝加哥湖畔建造宏伟的宫殿式的豪宅, 原因就在于这些豪宅除了能够发挥舒适容身之所的功能外,还兼有了传达房主与众不同的身份的功能。豪宅的使用价值从本质上说与普通住宅无异的,真正被追求的是它的符号意义。德莱塞以极大的热情描述了克莱德伯父家的巨宅和它所在的街区。“再往南走⋯⋯街道两旁的房子几乎都是法式的、意大利式的还有英国式,都是那个时代的最棒的建筑风格。”面对着这样豪华宅邸,克莱德能想到的就只是堂兄每日从豪宅中高傲地、昂首阔步地走出来的样子。没有接受过系统学校教育的他,几乎所有的知识,特别是价值观念都来自于他所处的社会,社会集体的观念就是他的,他信奉的价值体系也就是社会的。因此,当被告知他正站在伯父的府第前时,克莱德下意识的反应是马上挺直了身子,因为从姓氏的角度,他克莱德也是属于这个显然归属于社会名流的豪宅的。显而易见,让克莱德挺起身子的绝对不是房子的实用性,而是它的社会价值,是标志占有者所属阶层的规定性,这种规定性无疑是消费主义观念固有的。为了表现消费主义对克莱德价值观念的影响, 德莱塞再次精心选择了宗教色彩极强的“圣殿”一词用以解释豪宅对信奉消费主义的克莱德的重要意义。豪宅之于消费主义者等同于圣殿之于宗教教徒,都是神圣的、精神的依托。德莱塞的这种表述也并非无的放矢。“圣殿”的提法刚好呼应了当时美国副总统1922年的一次公开声明:住宅融合了物质与精神价值,是需要膜拜的两个“圣殿”之一,一个代表宗教,另一个就是住宅。[ 4 ]它无声地呐喊着身份、归属。因此,住宅的象征意义对克莱德的影响是无以言表的。正如鲍德里亚在他的《消费社会》中指出的,消费成了构建社会阶层的基础,消费品如同语言学的符号功能构建着人与人的相互关系。消费品作为能指赋予了个体提升社会层次的重要指标,决定着个体能否被某个群体认同或者个体自觉突破现在所属阶层走向更高群体的准绳。豪宅作为特殊的消费品事实上被抽象为所指,即身份归属的符码。克莱德对豪宅的渴望因此可以解释为炫耀式消费潮流刺激下寻求身份认同的努力。住宅所在的地理位置也在一定程度上明确住宅的符号价值,尤其是社会阶层的归属。由于“稍微有点地位的人家都搬到湖边的别墅去了”,克莱德的两个堂妹便开始敦促父母搬往新的社交中心,一向自负的堂兄也是大加赞同。不仅如此,克莱德的伯父,也暗自思量那些邻居们如何投入大笔钱财迅速搬到那更让人心仪的地方去。能够导致社会分层的符号价值之争就此展开了。如何消费在哪里消费成为界定人际关系的新标准。这样的住宅地域分区标明了各社会阶层与社会精英所代表的中心的距离。对此,德莱塞笔下任何一个看似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都有清楚的认识。克莱德初到伯父工厂谋生时就接受了所遇到的年青人的相关开导:这条街区的房子都是城里最好的,它们可是很说明问题的。如果说年轻人的表述还是婉转的,那么克莱德伯母的措辞则直截了当:“我们都以住在这条街上为自豪。”一想到她和丈夫长久以来奋力跻身于上流街区,终于在这里占有了一席之地,这位伯母就感到无尽的自豪和满足。对她而言,“生存无非是不断突破个人在被抛弃境遇中已有的各种局限和束缚。”[ 5 ]同样的动力促使克莱德走上了通过谋害前女友扫清通往别墅区障碍的不归之路。按鲍德里亚的理论,住宅所处区域的差异表面上看是物质的、客观的,而事实上是心理的、精神的; 地域上的距离表明了占有者之间身份与阶层的差距,住宅区域上的聚合实质是寻求身份归属的心理过程。四、结束语对商品的炫耀式消费和商品符号价值的非理性崇拜揭示了消费主义极端的破坏性作用。德莱塞在《美国悲剧》中一改他本人先前作品中对消费主义的矛盾心理,通过克莱德对服装、私家车和豪宅的追求旗帜鲜明地批判了现代消费社会中以身份诉求为目的的炫耀式消费是病态心理需求的本质。炫耀式消费刺激下,自私、虚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