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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的怪圈之中。身陷在如此怪圈中的安娜,失去了创作小说的热情,患上了写作障碍症。为了拯救自己,她接受了心理治疗,用日记记录了她的精神裂变过程,以此来诉说她所亲历的女性人生及其民主政治生涯的艰辛与磨难。我们知道,在当今世界,类似于女权、民主和政治这样的关键词,在文化的诸种转换及过程中早已导致了公共领域的完全消费化、资本化或重新封建化,致使“公共领域已被归入一个舞台受人操纵的政治戏院,最终为文学批评转向政治批评的交流开拓了一种社会空间。”⑧实际上在《金色笔记》中,莱辛探讨女主人公的文学理想如何碰到困惑和如何破灭并不是主要目的,她只是将此作为一个引子,来思虑是什么让女主人公的政治理想破灭并导致其精神分裂? 她把性别结构放进50年代那具体的社会关系及政治语境里进行演绎,其对女性主体性话语的强调和女性民主思想的诉求,以及对公共领域中的文化和社会政治的批评性思考,都是犀利而深刻的,其女性政治意识的书写印迹清晰可见。本来,女权主义批评就极其强调写作的政治性,所以在 2007年召开的第二届国际多丽丝·莱辛文学作品研讨会上,英国学院派教授克莱尔·汉森会这样说,莱辛对女性政治意识的书写,使“她的预见性和感知力极大地超越了她所在的时代”⑨。三　怪异的叙事策略及圈套对于20世纪以来的那些富于文学创新精神的新锐小说家来说,在文本实践中任意模糊或颠覆“内容与形式”的界线,让形式突破既定范畴而发挥出超常的叙事功能,才会成为文学经典叙事的赢家,这样的道理,他们早已谙熟。多丽丝·莱辛的《金色笔记》就是一部特别讲究叙事技巧的小说。当然,从文学审美欣赏的角度来看,《金色笔记》是一部让人难以阅读的小说。这部小说打破了按照时间顺序叙事的传统创作方法,不分章节,由一个被分割的题为《自由　　　女性》的故事和5本似连贯又分离的笔记组成。应该说,整个故事并不复杂,但是莱辛偏要将这个《自由女性》的故事弄得支离破碎,在其间插入四种颜色的笔记,而四种笔记的内容不仅十分庞杂,一些故事是另一种笔记中内容的折射或另一个故事的影子,一些故事又完全与安娜在《自由女性》中的生活没有关联,且四种笔记的写作手法又不完全相同,既有纪实的,又有心理分析和新闻报道的,还运用了注释、概括、摘要、剪报、戏剧对白等多种非文学性的语言,并还常常故意打断故事的连续性,在文本中加入与她讲述的事情毫不相干的内容和与之相异的叙事方式。这样在阅读这部小说时,我们不仅不能一鼓作气融进故事连贯性、完整性的畅通及享受阅读快感,而且还会被“黑红黄蓝”四种笔记完全不同的内容打断阅读思路,陷入一种内容庞杂所导致的混乱和阅读迷茫当中。但这个完全不循常理的叙事策略,好像是作家故意编织起来的圈套。莱辛设置叙事圈套的目的,似乎就是要给我们造成阅读障碍,故意把读者引入小说文本所制造出来的迷宫之中。选择一种支离破碎、表面上看起来混乱无序实则是精心设置的有效叙述,来完成这部小说,这完全是因为《金色笔记》故事内容的凌乱本身。只要我们细读全书就会注意到,莱辛通过安娜之笔在其《蓝色笔记》中对她的几本笔记的内容做了总结:“我记着4本笔记,一本黑色笔记,是记述女作家安娜·沃尔夫的情况的,一本红色笔记,和政治有关,一本黄色笔记,用来根据自己的经历写故事,还有一本蓝色笔记,我尽量把它当做日记。”这本被安娜“尽量把它当做日记”的《蓝色笔记》,记录的是女主人公的精神轨迹, 从中可以看到由政治、爱情、社会和家庭生活所导致的安娜精神上的混乱状态。而《黑色笔记》讲述的是主人公在非洲的一些生活,涉及到殖民主义和种族的问题。《红色笔记》记写了安娜同她的好友摩莉、情人迈克尔、党内负责人比尔、党员约翰、英国左翼作家等的交往,其中涉及到国际政治风云的变化以及由此导致的安娜在信仰上的动摇与迷茫。《黄色笔记》则是安娜在“自由女性”的爱情生活中的缩影。4个笔记板块轮回之后便是整部作品中较完整的一个部分,即安娜的“金色笔记”,这《金色笔记》也是安娜在结束自己人格分裂的生活后的理性回归过程,和从一种近乎疯狂的共同经验中的反省,但安娜们的人生难题及心灵危机并没有很好解决。所有章节板块中都有的《自由女性》部分,实则是讲述安娜同好友摩莉在生活中被深重的失望和疑虑所折磨的故事,讨论了像她们这样的自由女性并不自由,时时陷在重重人生困苦和思想危机之中的窘境。这样一个内容凌乱、结构没有规矩的文学文本,一个 “关于阅读失败的故事”⑩,还能叫做小说?在这部书中,莱辛一反传统的全知全能叙事方式,以多重结构、多元性文本、特别是笔记的形式,来制造出一种古怪混乱的迷茫印象,使之产生类似波谱艺术的拼贴效果,以着力展示作为自由女性的安娜精神层面上的东西,并让其承载起描述混乱、迷惘的50年代整个世界文化氛围、道德风尚和政治气候等重任。其实,主人公安娜原本就不是作家观察世界的客体对象,作家感兴趣的是安娜自己对周围现实的一种思想情绪和政治评价立场。由此她选择以一种形式“玩弄性颠倒”○11的小说结构方式来表现自由女性安娜的生活历程,将小说形式的乱和人物内心的乱融为一体,用艺术的这种迷乱感来影射外部世界的乱象,以进一步印证其所导致的人的精神迷惘之状。这无疑是“将叙事本身加以主题化”,以 “虚构的虚构”○12方式悬置了一般正常的意义。正因为此, 这部小说的叙事得到了文学评论界的赞许,认为该书是多丽丝·莱辛偏离现实主义文学标准的一个极端而经典的后现代文本,是一部关于小说的小说,即“元小说”○13。所以, 当耐心读完这部内容驳杂、结构奇特的小说的最后一页时, 我感到思绪纷繁迷乱如同我们存在的这个浮躁而动荡不安的世界,觉着那小说中的人和事如隐形的女性史诗一般,仍然在向一种亦真亦幻的现实延伸,意味深长。用结构的方式表达小说的要义,当然是一种别出心裁的举动。而莱辛让形式结构说话,这不只是为了要形成小说结构多声部的复调效果,更主要的是让形式结构作为一套日常生活中的陌生化的语言代码,承担起驾驭题材的重任。莱辛在此书再版前言中谈到这部小说的结构时就直言不讳地说:“我的主要目的就是要让本书的结构自己作评, 通过它的结构方式来说话。”而我们也不会忘记,莱辛在《金色笔记》中也曾借安娜之口表达了她对形式和内容二者关系的看法,当心理医生问安娜写作时内容与形式是否可以截然分开时,安娜回答说“我的读者或许会将它们分开,我不会那样做。”而且安娜还表示,有些书是写给少数人看的,有时候“写作是为了自己和自己正在思考的东西”。由此可以认为,这“正在思考的东西”不仅是安娜所怀疑的自己能否重新提笔写她的新作的问题,也是莱辛为她的这本书如何突破形式与内容的关系而思考并将思考的结果付诸实践的产物。进一步看,安娜消除写作障碍症,重新开始新作创作的过程,其实就是莱辛完成整个《金色笔记》的写作过程?当然,这个过程是隐性的,它藏在小说文本的背后,不为我们所注意。因为在《金色笔记》的最后一章,莱辛告诉我们,安娜的自由女性伙伴摩莉结束了她的自由生活而结婚成家了,安娜呢,又有了一段风流韵事,安娜告诉摩莉,她不再写作,将找寻一份工作来维持生计。也就是说,小说是以安娜不再写作作为结尾的,但事实上呢?在小说接近尾声的部分,莱辛又告诉我们,安娜的另一个情人索尔要她拿起笔重新写作并为她写下“两个女人单独待在伦敦的一套住宅里”这句话,鼓励安娜用这句话作为她重新写作的开头。而翻开《金色笔记》这部小说,这句话恰恰就是这部小说开始正文叙述时所用的第一句话。因此,我们稍加思索便会明白过来,《金色笔记》讲述的“自由女性”故事其实是安娜在她精神康复后按照索尔的要求完成的小说写作。这里,莱辛为我们设计了一个故事圈套,这个圈套同她用奇异的结构、繁杂的形式给我们设置的阅读障碍一样,其目的都是制造一种表面看起来混乱无序实则是有序的多元文本,这个多元文本便是作家莱辛将她“正在思考的东西”付诸实践所进行的小说形式艺术的创新。这个创新的意义何在呢? 陈才宇先生在本书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