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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金色笔记》描述了自由女性的困惑和自我追寻的过程。一个独立的现代女性,没有自由恋爱的外部障碍, 不存在为生存而结婚的痛苦抉择,“自由”和“独立”却成为她精神危机的根源,对生存意义的追问成为自由女性的哈姆雷特式的问题。通过生存于黑暗、往返于黑暗、把黑暗付诸文字,自由女性的黑暗似乎变得澄明。多丽丝·莱辛被称为二战后英国最杰出的女作家。她生于伊朗,父母都是英国人,五岁时随父母迁居非洲。她的重要作品有《野草在歌唱》《暴力的孩子们》(五部曲)和《金色笔记》,这三部作品奠定了莱辛在当代英国文坛的稳固地位。她致力于种族问题,涉足政治领域,因此被誉为当代最真诚、最敏锐、最关心社会问题的作家之一。《野草在歌唱》是写生于南非一个穷苦白人家庭的女主人公玛丽·特纳面临角色定位的危机(她既不能认同父亲,又无法认同母亲)最后被黑人摩西所杀的悲剧。《暴力的孩子们》是一部“成长小说”。女主人公玛莎·奎斯特聪明,有个性,有理想。她不惜代价反叛现有制度,逃离婚姻、家庭,放弃抚育女儿,积极投身政治,只为获得自由, 不重复上一辈生活的老路。这两部作品的共同点是非洲殖民地背景和女性主义的主题。《金色笔记》延续了作家前面两部作品中的女性主义主题,以20世纪50年代的伦敦为背景,描述了女作家安娜·沃尔夫的精神危机,是莱辛最著名的小说,被誉为20世纪的经典之作。《金色笔记》的女主人公安娜,有文学才华,有政治头脑,有独立的个性,在她身上,没有自由恋爱的外部障碍,不存在为生存而结婚的痛苦抉择,她是一个独立的现代女性、自由女性。然而,她的精神危机的根源就出在“自由”和“独立”上。小说重点描述了安娜在迷乱、困惑中的自我探索,涉及女同性恋、异性恋、姐妹情谊等女性主义的内容。在艺术形式上, 《金色笔记》的结构具有明显的现代艺术的实验意味,女主人公的精神历险内容与庞大复杂而又完整严谨的结构相得益彰,它们共同形成了《金色笔记》作为现代女性文学的史诗性特点。一、自由女性的困惑和求索《金色笔记》对女人所面临的一切富有性别意味的问题进行了充分的思辨性探讨,范围包括女人与男人的关系、女人与女人的关系、女人与下一代的关系、女人对自己的认知。许多判断都是通过对主人公经历的展示而直接作出的。贯穿整部小说的中心情节是“自由女性”部分。自由女性主要写安娜、摩莉和马莉恩三个女人的生活,以及周旋在三个女人之间的男人理查的家庭危机。理查是商界大亨,与摩莉离婚后,跟马莉恩结了婚,然而办公室的秘书是他的情人,他还有许多外面的女人。理查显然是三个女人批判的对象。作者在批判理查的同时,也在思考女性的命运。摩莉评价马莉恩“活得像个家庭主妇,或者说像个女主人,但从来不像一个人”[1]24,马莉恩即传统意义上的“家庭天使”。摩莉批评理查把马莉恩的手脚拴在孩子身上,自己却为所欲为;由对理查的批判,她进一步揭示夫妻关系的实质“:所有的男人实际上娶的都是可爱而乏味的普通女人。他们真太不幸了……马莉恩是个好人,一点也不傻,但她跟一个男人结了婚生活了十五年,那男人使她觉得自己傻了……”[1]29摩莉评论的立足点是女性在婚姻中的弱势地位,婚姻是以牺牲女人为代价的。摩莉站在现代女性的角度批判了男权社会的利己主义和自我满足的规则。但是在婚姻中扮演强者和主宰角色的理查也认为婚姻是一座该死的地狱,请求两位“自由女性”为他指点迷津。这是小说最深沉的地方,即应从两性的角度来思考婚姻和爱情。作为小说的传记式人物即自由女性安娜是摩莉的坚定支持者,她借摩莉的口杀死了“家庭天使的身体”。同时,她更进一步地对女性自身的弱点进行了反思。她清醒地意识到女人最终总是忠于男人,而不是自己的同性。当婚姻破裂时,我们就说,我们的婚姻是一次失败,太糟了。男人抛弃我们时,我们又说太糟了,但这无关紧要,我们没有男人照样抚养孩子———没什么,我们能对付。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变得那么糟,我想,很有可能是因为我们自己没有把事情弄好…… 我们在历史的定位纯属偶然,什么我们是一个伟大的梦想的极其重要的一部分———这种重要性也仅仅出于我们自己的想象……不承认失败差不多就是一种傲慢自大的行为。[1]58 这两段自省式的语言是对女性自身弱点的批判。它至少传达出三个信息:一是面对婚姻失败的处境,女人总是一味地忍受,以一句自怜自哀的“太糟了”了结,不会作清醒的理性的反思。二是女人很容易陷入虚构的自我想象中,也即女人的自恋情结。三是女人不愿意承认失败的虚荣心理。对女性心理缺陷的揭示和批判是作者进行痛苦自省的重要一步,为小说女主人公与现实达成妥协的结尾埋下了伏笔。作为普通又不幸的家庭主妇马莉恩,非常羡慕只带一个女儿,不受家庭和丈夫束缚的安娜的生活, 即自由女性的生活。“你———安娜———多么幸运!你是自由的。可以随心所欲……你自由自在,有许多情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酒后吐真言,这是马莉恩醉酒后的话。可是安娜的答案是“:我也想结婚,我并不想这样生活下去。”[1]293-295摩莉的儿子汤姆拜访安娜时,两人之间的谈话最能体现安娜的精神危机。汤姆认为安娜的床像一口棺材,她认可了。安娜说,我想怀上迈克尔的孩子,但事实是,我怀上了一个我并不爱的男人的孩子;我是个需要爱情的人,但我如今还没有爱情地生活着;我们是当今的斯多噶派。由此可见安娜仍然生活在一团矛盾中。汤姆一针见血地指出她身上的一切都是分裂的,她的幸福和满足充满了谎言。生活在谎言和混乱中是安娜遭遇危机的真正原因,也是汤姆最终选择自杀的原因。作为自由女性,她们的生活毫无目标,但她们又无法选择别的生活方式。男人与女人、束缚与自由、善与恶、是与非、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性与爱情……这些都是安娜思考的范围。对生存意义的追问成为自由女性的哈姆雷特式的问题:“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安娜?———一个对于简纳特来说少不了的人。”女儿是安娜存在的一个理由,这也是传统女性的价值希望之所在,自由女性在精神上是无法与传统割裂开来的。接着,她又追问:“我是谁, 安娜?”[1]412她看见了自己各种颜色的笔记本,这些不是她存在的理由,于是,她感到一阵恶心。但是,无疑,写作对知识女性安娜是重要的。美国学者艾德里安娜·里奇在《谎言、秘密和沉默》中说: “我曾认为自己选择了完整的生活:性生活、工作和做母亲并存。但29岁时我感到愧对我最亲近的人们,愧对我自己。那时,我最需要的一样东西:思考的时间、写作的时间,而我从未有过足够的这一切…… 大约有十年的时间,我狼吞虎咽地阅读,在笔记本上胡乱地涂抹,写下支离破碎的诗篇;我拼命寻觅线索,因为如果没有线索,我认为我会精神失常的。”[2]133-134通过写作来寻找和确认自我,对于知识女性是非常自然的,里奇的经历与莱辛非常相似。法国学者埃莱娜·西苏在《美杜莎的笑声》中强调“妇女必须参加工作,必须写自己,必须写妇女。”西苏认为巨大的压力一直将妇女隐蔽于“黑暗之中”“,虽然我们是黑色的, 但我们是美丽的。”[2]188-189在《金色笔记》中,主人公安娜·沃尔夫就写过一部《战争边缘》的畅销小说。是写作让安娜处于崩溃的边缘而没有最终崩溃掉。《金色笔记》的译者陈才宇在《译序》中说,“这四本笔记成了灵丹妙药,通过它们,她可以把一个完整的人格分解成四部分,从而消弱死亡的意志,瓦解其强大的破坏力”[1]5。这个论述是精辟的。事实上,《金色笔记》的 “作家”有两个,一个是现实中的莱辛在写整部小说; 一个是虚构的作家安娜在写五本笔记(其中包括小说《第三者的影子》)。两个“作家”,即写作者的形象是小说的独特魅力之一。写作意味着思考,通过理性的反思,安娜最终从混乱、困惑中走出来,调整好自己,重新面对生活,重新开始自己的作家生涯。因为没有一个人十全十美,毫无痛苦烦恼,并且不在拼命奋斗。“当我抚摸简纳特,我立即想到的是:好啦,对她来说命运将全然不一样。”[1]55有论者认为《金色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