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P115)张天翼正是从这里起步,在不断的学习
中实现了对狄更斯的超越。
作为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家,狄更斯的小说充满
了批判精神,但他的批判是温和的,他对社会现象的
批判主要停留在对个别人、个别机构的揭露上,并没
有涉及对英国人及英国的社会制度的反思和批判。
即便是在他后期所创作的作品,如《大卫·科波菲
尔》、《荒凉山庄》、《小杜丽》、《我们共同的朋友》、
《艰难时世》和《双城记》等,虽然描写了社会对人性
的挤压,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种种黑暗面,但是
最后的落脚点仍然是资本主义的“人道主义”,其结
局也大多数是温情的,即使是为富不仁的资产者在
经历了破产或其他的折磨之后,在接受情感教育之
后仍然能够懂得“仁爱”,获得“谅解”。
张天翼的批判则去掉了那种英国绅士式的宽
容,在他的小说人物身上,往往蕴含着对人性、对国
民性的深刻反思,表现出对社会、对国民性的辛辣的
讽刺和批判。
进入20世纪30年代,张天翼成为一位承前启
后的喜剧作家,讽刺文学的中坚力量。“他用讽刺
的火焰,烧毁着三十年代社会一处处阴暗、龌龊的角
落;用他那柄犀利、明快的解剖刀,毫不留情地挑开
旧制度下一个个丑陋、颤栗的灵魂,并发出愤激冷峭
的笑声———张天翼的笑。”[3](P377)他的“一项独特的
贡献,就是他在左翼文坛里率先恢复探究国民性这
个重大的文学主题”[10](P353)。由鲁迅极力倡导并实
践的对国民性的挖掘和探究的文学主张在20年代
沉寂了,随着“阿Q的时代死去了”的宣告,相当数
量的左翼作家将眼光投向社会经济政治等视角而忽
略或回避了人性和文化心理这些因素。对此,张天
翼指出,“我们民族中的每一个分子,都把自身检验
一下,看还带有你阿Q灵魂原子没有。假如我身上
还有你那种倒楣的灵魂原子,那么我这个民族的一
员,就会跟我们整个民族队伍在历史大陆上进展的
步调不一致,多多少少总会使我们民族在进展中受
到拖累,甚或是受到阻碍的。那么———我们一定要
勇于正视我们身上的缺点和毛病,一定要洗涤我们
的灵魂”[3](P327)。这种对阿Q精神的探寻和拷问,
来自青年时代与“阿Q”们的纠缠,来自对鲁迅批判
精神的继承,更来自对中国现实的冷静剖析和审视,
来自他讽刺揭露眼光和思维的延伸。
张天翼首先在左翼作家中把文化批判和阶级分
析结合起来,透视各个阶层的人物,挖掘“灰色灵
魂”的人性弱点。在《砥柱》中,他联系民族文化的
历史从现实人物的品行中反思程朱理学的道德价
值。在黄宜庵跑去教训临舱的下流船客时,作者陡
转直下的揭示出他其实是这一群下流的道学先生中
的最“优秀者”。在《讲理》、《度量》、《旅途中》这些
短篇小说中,作者讽刺的笔已经探入了人物贪婪、嫉
妒、俗气、势利、精神胜利的国民劣根性的层面。一
个乘客从人力车上摔下而致轻伤,他庆幸自己可以
不交车钱,还要装成一副不让车夫吃官司的嘴脸。
这种对人性心理上的偏拗乖误,以及邪恶的倾向的
揭示得到了夏志清的赞扬,认为他“保留了人性真
相的一种广度”[12](P160)。《包氏父子》在写出小市民
阶层幻想与现实的矛盾和向上爬的心理的同时,也
揭示了国民性的弱点。包国维在面对郭纯的奴相,
公馆其他仆人在面对“将来的有出息的”但实际上
却是脓包一个的包国维的谨慎……这些小市民的奴
性在作品中一展无余;而《春风》则描述了旧教育制
度下儿童所受到的戕害和“如何一个事实上毫无希
望的阶级,在略胜一筹的经济状况下,会回过头来憎
恨一个更低的阶级”;《鬼土日记》对虚幻的阴间做
出了赤裸的揭露,等级观念、金钱政治、血腥屠杀、政
治欺骗、伪道德……但是,作品中萧仲讷一直提出的
“你们阳间不也是一样的吗”的反问,让这部作品的
讽刺方向直指“上面”———“我”的来处。萧爷的提
问便是这部作品的“眼”,它反复的提醒我们:这个
阴间的鬼蜮世界其实就是现实世界的写照。正如张
天翼所说,“和阳世社会虽然看去似乎不同,但不同
的只是表面,只是形式,而其实这两个社会的一切一
切,无论人,无论事,都是建立在同一原则之上的”。
这些作品的批判力度已经超越了狄更斯的温和而步
入犀利了。
《华威先生》是张天翼作品中批判国民性最为
深刻的。这部作品发表后就引起了文艺界的广泛注
意,并立即就此发生了一场论争。特别是作品被日
本人作为侵华的材料介绍到日本去之后,更是引起
了极大反响。一部分人认为,《华威先生》“灭自己
威风,长他人志气”,并且说“如果对于‘医’没有把
握,‘疾’无论轻重,还是讳一讳好”[3](P310, 312);而另
一部分人则认为,“如果能够彻底地暴露黑暗,或者
并不亚于有实感地颂扬光明,因为不击退黑暗,光明
也就难于来到”[13](P743),进而指出,“照上那些幢幢
的鬼影,使之无法藏形;指出那些创病之所在,使人
们知其所洗治,正是今日文艺的最重要的的任务之
一。因为这各面的种种黑暗与病根正窒息着民族的
生机,正阻碍着胜利的前途”[13](P748)。引起一场论
战,这足可以证明作品揭露的力度和深度。乐黛云
先生曾详细地论述了华威先生的形象,认为华威先
生是一个浮夸、虚伪的人物,是典型的官僚,这个形
象体现了中国旧民族性之一部分———官僚阶级的劣
根性在扬弃过程中浮出来的残渣。[3](P341-348)
笔者认为,《华威先生》的重要性还不仅仅在于
它本身所体现的国民性的弱点,更在于张天翼在救
亡御辱、轰轰烈烈的民族解放战争中能够看到潜伏
在内部的危机,敢于给全民抗战泼冷水,能够发聋振
聩地让人民正视抗战的现实。这才是一个讽刺作家
应该具有的独特的眼光。同时,这部作品在作品之
外所引发的争论既证明了作品存在的价值,也揭露
和表现了国民的另一种弱点及其对它的补救。正如
茅盾先生所说,“‘华威先生’那样典型的出现,而且
引起了普遍的注意(我这里收到了不少读者的来信
都是对于华威先生感到很大的‘兴味’的),而且更
引起了青年作家对于隐伏在光明中的丑恶的研究和
搜索”[4](P307)。这才是作品更大的意义之所在。承
狄更斯而来的批判讽刺性在这里已经实现了最大限
度的超越。
我们提到实现超越这一点,我们往往绕不开俄
国果戈理、契诃夫对张天翼的影响。俄国文学家们
对现实的关注的确给中国作家们以极大的影响,张
天翼在这方面也的确受益匪浅,这是另外一个话题。
另一方面,对于中国的作家来说,他们所能汲取丰富
的养分更多地来自中国的传统文化。“寓讥弹于稗
史者,晋唐已有”,自屈原而下的忧国忧民意识,在
杜甫这个穷困潦倒的诗人的身上再一次获得了升
华。就是不去追溯那么久远的历史,单清末的讽刺
小说中就已经寄寓了作者沉甸甸的一腔爱国爱民之
心,反映了中国文人的满怀忧国忧民之意。在面对
和完成了一次又一次艰难选择后的中国现代作家,
面对国破家亡民不聊生的现实,他们无法摆出一副
绅士的面孔,说着不关痛痒的俏皮话。流在血液中
的对中华民族危亡的责任感在心头燃烧,在笔尖呐
喊。张天翼的讽刺中透露着尖刻,透露着辛辣,这是
忧患的民族传统在新的时期的历史使命使然,正是
在这一点上张天翼实现了对狄更斯的超越。
回顾张天翼小说的创作成长过程,他对狄更斯
的接受与超越,我们能体察到他开放的心胸和眼光,
体会到他不断学习进取的意志。一位学者在解读中
国当代文论时曾说:“一种负责任的态度就是把古
与今、中与外的不同的文学观念、文学理论挪入到一
个共同的平台,使之进行一个比较对话,而在这种对
话基础上的文学的理论才是达成文学观念的普世有
效性的基础。”[14]这句话可以说是张天翼文学创作
历程的写照。他正是在与古今、中外文学的对话中,
有效地吸取各种营养,将之置于中国当时的社会土
壤,把重心放在对现代中国人的灵魂的洞察,从而使
他的创作既有传统的民族特色,又具有鲜活的现代
性。张天翼对狄更斯的成功接受,为我们接受外来
文学和文化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参 考 文 献]
[1] 曹顺庆.文学理论的“他国化”与西方文论的中国化[J].湘潭
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5(5): 4-6.
[2] 乐黛云.比较文学原理[M].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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