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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有一则譬喻故事:在美丽壮观的尼亚加拉大瀑布前站立着三个人,一个美国人,一个印度人,一个中国人。面对瀑布,美国人在思考如何利用瀑布发电;印度人则寻思在瀑布旁建一个寺庙;中国人却考虑在瀑布旁置一摇椅,坐在摇椅上手捧香茗,任清风拂面,任瀑声盈耳,任飞瀑满眼,体验与瀑布融一的感觉。

如果普里什文也在场,他会做何选择呢? 读过普里什文作品的人,其答案不言而喻:他,正如在其短文“尼亚加拉瀑布”中所说,如果是画家,就会拿起画笔描画这一壮观景象,即像中国人一样,体验与瀑布融一的感觉。普里什文作品中处处洋溢着一种灵性、一种欢悦、一种净化人的心灵的魔力。分析普里什文的作品(包括其日记) ,可以看出其自然观具有浓厚的东方色彩。下面将中国传统自然观中与普里什文自然观契合的部分做一归纳。第一,万物有灵。在中国人的古老自然观里,自然万物充溢着生命的灵机妙趣。《山海经•海外东经》中的太阳能展翅飞翔,雷神龙身人头,风神也是一位美丽的姑娘。普里什文也认为,自然界万物与人一样具有灵性。在作家笔下,天、地、日、月、星、湖、河、鸟、兽、花、草都会思考,有丰富的思想活动,能感受喜怒哀乐。美国著名俄罗斯文学评论家马克•斯洛宁就评价普里什文“把事物人格化———他赋予各种大自然现象以人性,而且他作品中的人总是属于整个世界的。”①普里什文《林中水滴》中的小哲理散文“歌德错了”写道:“我第一次注意到,黄郦会唱不同调子的歌。想起歌德曾思考过的问题,大自然是没有灵性的,只有人具有灵性。不,我想,只有人在创立精神财富的同时也创建不具人性的机械,而大自然的万物都具灵性,甚至大自然的规律,就连这些规律也在活生生的大自然中变化发展。因此即使歌德也不总是对的。”②显然,普里什文关于大自然具有灵性的观点异于歌德,而且也有别于普希金、屠格涅夫、丘特切夫、布宁等俄罗斯文学前辈,因为在他们笔下的大自然与人是并非融一的。第二,万物同源。中国古代自然观认为,万物始于气。《庄子•知北游》道:“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 故万物一也。⋯⋯故曰:‘充天下一气耳。’”日本著名画家东山魁夷在其散文《一片叶子》中表现了日本自然观的同样观点:“从生长和衰亡不断转化的宿命观点看,大自然和我们都是系在同一条根上的。”③万物同源,即人与自然万物同源。马克•斯洛宁就评价普里什文“断言人是在宇宙的河川里游泳,个人的生命和普遍的事物法则是完全相合的,他把动物、季节和人说成是具有同样生命本质的同一类现象⋯⋯”④普里什文在早期日记中记录:“大自然是万物的源头。

人逝去,就回到万物的源头⋯⋯与万物聚合⋯⋯有时下雨,人在哭泣;有时阳光灿烂,人在微笑。而我们就在那里了解了自己。”在《大自然的日历》的“青蛙苏醒了”一文中作家有一段关于人与万物同源的精彩描述:“今天我感受的是自然界生活的整体,我并不需要一个个的名称。我感到我同所有这些会飞的、会游的、会跳的生物有着血统关系,其中的每一种都在我心中有不可磨灭的形象,这形象算来已历经数百万年,如今又在我的血液里浮现,因为只要细细审察,这些特点在我身上都曾有过。⋯⋯数百万年以前,我们失去了像白鸥一样美丽的翅膀,因为相隔年代如此久远,我们今天再见到这翅膀,便如痴如醉地欣赏起来。又如像鱼一样畅游,像会飞的种子一样先在大树的叶柄上晃晃悠悠,然后飘落各处,这些本领,我们都失去了,但这些都是我们所喜欢的,因为这都是我们有过的,只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罢了。我们和整个世界都有血统关系,我们现在要以热切的关注来恢复这种关系,然后就可以在过着另一种生活方式的人们身上,甚至在动物身上,甚至在植物身上,发现自己的特点。”⑤第三,万物感应,即人与万物、万物之间互相感应。人来自于自然又归于自然,自然是人类的手足、朋友,可以同游玩共倾谈。唐人司空图在《诗品》中与大自然的魂灵“幽人”、“客”交谈:“忽逢幽人,如见道心。晴涧之曲,碧松之阴,一客荷樵,一客听琴。情性所至,妙不自寻。遇之自天,泠然希音。”杜甫则常在诗歌中称花草禽鱼为“尔”、“汝”(古时对“你”的亲呢称呼) :“应共汝为群”(指麋鹿) ,“天风吹汝寒”(指蔬菜) “, 念尔形影干”(指枯棕树) 等。温庭筠在《过分水岭》中与溪水依依惜别:“溪水无情似有情,入山三日得同行。岭头便是分头处,惜别潺溪一夜声。”在日本画家东山魁夷的画作和散文里也能读出类似的日本自然观。东山魁夷在《与风景对话》里写道:“由于我深深地将自己沉浸在自然之中,因此才能看到自然微妙的心灵,也就是我自己的心灵”;“在我所邂逅的风景中,我仿佛听见同我的心相连的大自然的气息,大自然的搏动。”⑥普里什文也认为,人能在自己心灵深处感受大自然,将大自然看作隐秘的存在,看作自己。因此大自然和组成它的万物可以被理解为自己。在日记中,他写道:“在晨星升起的这一刻,我感到难以言表的欢乐⋯⋯似乎,我与这颗星、这发白的月牙和还在枝头酣睡的小鸟有直接的联系。⋯⋯我与万物、整个大地、整个世界、整个宇宙一起在欢乐。”⑦第四,天人合一。中国传统思维中,天地人是合一的。《文言》说:“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人乎?”庄子提出“天地与我共生,万物与我为一”。汉代思想家董仲舒对“天人合一”第一次做了系统明确的阐释。后面的思想家也一直坚持“天人合一”。普里什文也有近似“天人合一”的自然观。

普里什文认为,宇宙是一个统一整体;人与万物只是其中一部分,并没有谁突出而具高贵地位;人无权统治其他生物,并非宇宙中心;人生的最终目的是达到与整个宇宙合而为一的体验。他在作品中写道:“我们的使命是细心观察一切,并使自己同这一切和睦相处”。⑧俄罗斯著名的普里什文研究家格林非利德女士也指出普里什文作品中的“天人合一”思想:“万物合一,无论大小均互喜、互制、互爱”“, 宇宙中的每一现象、每一微物都显其珍贵。即使一只麻雀、一颗青草上闪亮的露珠都是整个世界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⑨普里什文的许多作品,如《在飞鸟不惊的地方》、《跟着神奇的小圆面包》、《大自然的日历》、《人参》、《林中水滴》、《大地的眼睛》等和日记处处渗透“天人合一”思想。“在《大自然的日历》中,世界作为一个生命整体,得到最完美的再现;在这个世界里,个别的、局部的东西只有与整体相联系才会有意义,人类生命的短暂时光是与星体的、宇宙的、永恒的时间相联系的。森罗万象的普遍联系和亲缘法则(‘我们与整个世界有亲缘关系’) 被认为是万物的普遍法则。”⑩第五,回归自然。中国古代自然观认为,万物始终要回归其本源。人,源于自然,也归于自然。《老子•十六章》道:“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庄子•马蹄》也倡扬回归自然的至美:“夫至德之世,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恶乎知君子小人哉! 同乎无知,其德不离;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而民性得矣。乃至圣人蹩薛。”普里什文认为“进入大自然⋯⋯,我们就找回了自我”,lv 找回了在文明社会失去的、久久寻觅的快乐和思想。普里什文一生生活在大自然中,与大自然交流,看见屋顶的星星,就感觉它们是自己心灵的归属。他在莫斯科有一套住宅,但他认为:“在我莫斯科住宅里的一切有一个缺陷:它们不是我的,这里好像没有我的东西。而在森林里,树、花、草、云———全是我的。”lw他认为“人一定要进入那样一种空间,那就是使自己的身体与大地、空气、光、水、火和万物融为一体,就象回到自己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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