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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人。”(康拉德 1999: 10)但这一线希望之光稍纵即逝。单调孤寂把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五个月过去了,卡利尔双目凹陷,焦躁易怒。凯亦兹浑圆的肚子上是一张拉长、松弛的脸,看上去古怪可笑”。(康拉德1999: 12)尽管在贸易站他们可以无所事事,养尊处优,靠着土著村子里的头人和妇女们的“进贡”过活,但是他们与当地居民之间始终存在着隔阂,不懂他们的语言和风俗不说,更不能理解他们的感情,融入他们中间。根据黑格尔“相互承认”理论,自我意识之所以成为自我意识,只在于我从别的自我意识那里获得承认并给予别的自我意识以承认。(黑格尔 1981: 116)凯亦兹和卡利尔并没有得到当地居民的承认,因此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丧失了自我意识,其主体性遭到了否定。在这样状况下,这两位帝国卫士必然不堪重负,不能忍受自我在非洲炎热的天气下慢慢被蒸发殆尽的命运。自我毁灭的不归之路离他们已经不远了。而这两个只能依赖“高度组织的文明社会”(康拉德1999: 5)生存的人在土著代理人马可拉的欺瞒下,无所适从地加入到人口贩卖与屠杀的行列中,而后遭到了当地土著居民的拒斥、敌视与抛弃,这就更加速了他们的灭亡。在经历了孤独、绝望之后,凯亦兹在精神狂乱中用枪杀死了卡利尔, 而他自己也用上吊结束了“等待戈多”般的漫长的煎熬。当贸易公司董事的汽艇到来时,常务董事看到的竟然是凯亦兹“极不恭敬地”冲他“吐出了的肿胀舌头”。凯亦兹以死对殖民主义表明无声嘲弄和最后的反抗。 21殖民精英的恐惧与凯亦兹和卡利尔相比,《黑暗的心》中的库尔兹,这位殖民精英,在满足了所有物质和权力欲望并经历灵魂痛苦挣扎之后,却也沦为殖民“黑暗”的奴隶,一点点被黑暗吞噬,最后高喊着“可怕! 可怕啊! ”走向死亡。这种悲剧性的结局是从库尔兹踏上非洲大陆满怀壮志地想实现个人价值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的。在黑格尔看来,欲望是自我意识的起点, 也是主奴意识的起点。人的欲望起源于自然本能的内在的超越性,它的对象已不再是物,而是另一个欲望,另一个自我。在最初阶段,“自我”为了自己的存在而抹杀别人的存在权,杀死别人。“确信对方的不存在,它肯定不存在本身就是对方的真理性,它消灭那独立的对象,因而给予自身以确信⋯⋯”(黑格尔1981: 120)而库尔兹正是靠着这种对当地土著居民的种族灭绝和血腥屠杀而达到消灭他者,实现自我的目的的。库尔兹手持“雷电”般的现代化武器,出现在当地土著的面前,“他们从没见过那种东西因而觉得可怕”。库尔兹还把那些反抗者的头颅挂在他贸易站围墙的柱头上。靠着这样的方式,库尔兹不但获得的象牙“比所有其他人的加起来还要多从而他得到了物质上的欲望满足,而且他还征服了这些非洲丛林中的蛮夷们,头领们每天都要来看他,而且每次都趴着走⋯⋯”,接受他们如此的顶礼膜拜。按理说,库尔兹已经在与当地土著生死搏斗的冲突中获胜。胜者为主,败者为奴,他成为了主人。初看起来,似乎作为主人的库尔兹满足了欲望,获得了尊严,实现了人类的本质要求,成为独立自主的主体。其实并非如此,这一切都是他在自我欺骗,面对他的将是无法摆脱、无法克服的内在矛盾,这矛盾注定他要毁灭。在黑格尔看来,一个人的存在必须要以另一个人为对象,为另一人所承认。而主奴关系一旦确立,主奴之间只存在着单方面的承认,主人只要求奴隶承认他为人———主人,而他不承认奴隶也是一个人。同时主人失去了他原来的意义,倒退为一个自然的物了,因为他驱使奴隶只是为了满足他的自然本能,并不能在满足欲望过程中超越自己,这样他从根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主体性。(黑格尔 1997: 127 - 132)库尔兹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在面对在社会组织与武器装备方面都远远落后于西方人的土著居民,他丝毫没有怜悯心和道德约束,用暴力建立起主宰者的权势。居于权力顶端的库尔兹享受着非洲头人们对他的如神待遇,尽情享用当地土人的劳动成果,甚至不愿再回到西方社会中去了。然而,失去了相互承认的库尔兹,内心原本深藏的恶的本能极度膨胀,他见证了人性的极端堕落,坠入到内心恐惧的黑暗深渊中。因此,可以说库尔兹是帝国主义推行殖民政策的工具,是殖民主义的牺牲品。殖民主义诱发了殖民者恶的本能,打开了“潘多拉之盒”,使他们一个个跌入人性黑暗中去。 31殖民英雄的陷落此外,在康拉德小说刻画的殖民者形象中,将西方社会的“白色神话”演绎得最淋漓尽致的是《吉姆老爷》中的吉姆。严格意义上说,吉姆并不是一个库尔兹之流的血腥殖民者,但是他却是在帝国主义殖民感召下,想像浮士德一样进行永久冒险、开拓和征服的理想主义者。他梦想通过航海成为帝国英雄,是西方殖民时代的一个道貌岸然的发言人。小说一开始,就暗示了吉姆的“青春梦想”:“远处是一片迷朦壮丽的海洋,还可以看见过一种周游世界的轰轰烈烈的冒险生活的希望。”(吉姆老爷1999: 3) 正是这种对自我理想的错误定位为小说的发展做了铺垫,也是这种整体性的幻觉构成了吉姆个性的现实,而且构成他自我的恰恰是这种自我异化。根据拉康的“镜象阶段论”,婴儿在镜中感知到了自己, 这使得它兴奋但却错误地把自己在镜中的虚幻映像看作是统一自我的所在,渐渐地,作为知觉主体的自我与作为镜像的自我身体形成了永恒的矛盾,从而造成了自我的永恒分裂。(严泽胜2001: 130)殖民主义表面上的大好形势让吉姆的白人自恋情感得到充分满足。他在那些“海外冒险家”身上看到了幻象的自己,希望能像他们那样用西方现代文化精神征服异域。这种由镜像而生的理想赋予吉姆以个性,他仿佛也具备了成为帝国英雄的条件,“接受了技术上严格的训练,学会了一整套的符码,心中积淀着事关体面、骄傲、责任和良知的价值观念”。(王小晴2001: 49)然而这样,这位踌躇满志的帝国英雄却在关键时刻———航船遇险时———担任大副的他不但没有采取任何补救措施而且出于本能的恐惧弃船逃生,抛下近千名乘客的生死不顾。对吉姆来说, “责任”、“理想”在这一刻全被抛之脑后。道德沦丧的现实永远不可能和他所期望的统一成熟的“理想自我”同一起来,他始终是一个分裂的自我。但是此后吉姆并没有正视这种自我异化和人性黑暗,还是执迷于他的“青春理想”。终于机缘巧合,吉姆在逃避过去丑事不停轮换工作中却赢得了第二次实现帝国英雄梦的机会。他作为一家贸易商的代表来到帕图桑岛。他帮助岛上土著居民击败敌人,得到了当地居民的尊重和爱戴,他们尊称他为 “吉姆老爷”。一个“为了欧洲自洁而被放逐然又苦苦寻觅自己身份和精神统一的末等公民”(蹇昌槐 2003)居然在远离尘嚣的马来殖民地上成就了一番事业,创造了一个“白色神话”。但是这只不过是在想象界形成的虚幻镜像必然会遭到瓦解;而建立在臆想、盲目自大和虚构自我的认知基础上的人类知识,必然是虚妄的,犹如偏执狂的自我投射。由此吉姆主体进一步分裂,他的善与恶分裂为两个主体。这两个主体的矛盾不断加深,直至当最后一伙以澳大利亚亡命之徒布朗为首的海盗入侵帕图桑岛时, 吉姆不断膨胀的罪恶竟然驱使他与魔鬼布朗达成协议,把自己的灵魂彻底出卖。吉姆的帝国英雄理想再一次落空。这位背信弃义的白人同胞为他敲响了死亡的丧钟。最后吉姆自感有负众望,悔恨之余饮弹,以死谢罪。王小晴在《西方没落阴影的先行投射》中说了这么一段话:“吉姆的命运透露了帝国价值体系和殖民意识形态即将没落的不幸消息,象征着帝国英雄青春梦想的陨落。《吉姆老爷》是一曲哀悼帝国主义文化的无奈败落和殖民主义凄凉晚景的挽救。” 三、结　　语从殖民卫士凯亦兹和卡利尔,到殖民精英库尔兹以及殖民英雄吉姆,他们都怀着满腔热情来到殖民地,希望通过自己征服异域的伟大壮举实现西方的白色神话。但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他们的帝国理想一个接一个地破灭,相继走上了不归之路。在帝国殖民建构过程中,他们饱尝了帝国扩张的苦果,心灵遭受了不可弥补的创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们的命运揭示了殖民主义对情感的压抑、对自我意识的打击和对人性的致命摧残。从他们身上,我们不难看出康拉德对殖民主义的失望、反感和痛恨,以及他对西方白色神话传统进行彻底的颠覆。参考文献: [ 1 ] 　爱德华·W·萨义德. 东方学[M ]. 王宇根译. 北京:三联书店, 1999. [ 2 ] 　艾勒克·博埃默. 殖民与后殖民文学[M ]. 盛宁,等译. 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 1998. [ 3 ] 　黑格尔. 精神现象学(上卷) [M ]. 北京:商务印书馆, 1997. [ 4 ] 　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