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曾来过卢和皮亚在佛蒙特的家,但他刻意瞒着弗兰。他还向邻居布里克尔夫人透露自己有吸烟的习惯而弗兰并不知情,对此布里克尔夫人并不感到吃惊,而是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贝蒂,1998:170)从这“会心”的一笑可知,人们对于夫妻之间缺乏信任已是习以为常了。而弗兰的秘密则是她另有情人。当她找借口与情人一起去度假时,内心没有丝毫的犹豫和不安,仿佛一切顺理成章。在他们的夫妻关系中,谁也无法感到自己的重要性和自己存在的意义。他们似乎都不相信也不敢保证任何夫妻关系能长久地保持下去。正是这种对待感情的“超然”态度将他们的婚姻引向了绝路。在自恋主义文化的影响下,除了夫妻之间的关怀和信任淡薄了之外,朋友之间的亲密关系也很难维系。弗兰崇拜甚至有点嫉妒皮亚,认为皮亚见多识广、风雅漂亮,极富品位。她甚至曾背着皮亚试穿她的衣服。皮亚私下也很崇拜弗兰。很显然,崇拜和被崇拜是维系她俩关系的一个基础。所以,皮亚刻意隐瞒,不愿让查帕和弗兰知道她做了乳房切除手术,因为她担心会在朋友眼里掉身价,害怕这种手术会使她俩之间产生距离。正如拉斯奇一针见血指出的:“自恋主义者……要依靠别人才能感到自尊。离开了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的观众他就活不下去。”(9)但是亦如拉斯奇所言:“由于崇拜和被崇拜的需要而建立起的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最终是虚无飘渺的。”(25)她们的友情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同时,自恋主义文化使“普通人中间产生了一种层层升级的自我意识———一种把自己看成一个不断受到朋友与陌生人监视的演员的那种自我意识”。(101)离婚后的皮亚在自己出版的小说前言中公然表明她去度假前刻意把手术后用的特制胸罩藏好,以便不让查帕和弗兰知道她的秘密。因为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她的朋友会在她家里四处窥探。邻居布里克尔夫人不由得感叹:“她简直把她的朋友说得像来寻找金银财宝的盗贼。”(贝蒂,1998:207)自恋主义使得原本情深而持久的亲密关系———友谊、婚姻———都变得肤浅而自私,越来越难以实现。人们在情感上因自我保护而不肯付出,也不指望从对方身上得到回报或满足。人与人之间的紧张关系不是通过提高对自身的要求而是通过降低对对方的要求来缓和,洒脱的外表下掩盖的是内心的逃避,人性的倒退被伪装成了历史的进步。
3.自恋的个体与亲情的疏离小说还刻画了另外两个重要人物:邻居布里克尔夫人和她的智障儿子罗伊斯。这对母子之间的关系又一次令人震惊地体现了故事的主题:在自恋主义文化弥漫的社会里,人与人之间无法建立起真正相互信任的关系,甚至母子之间充斥的也只是冷漠、隔阂以及互相伤害。“随着社会生活越来越紧张与野蛮,那表面上能使人摆脱这种情形的个人之间的关系也带上了战争的特点。”(34)布里克尔夫人并未与罗伊斯的父亲结婚,只是独自抚养着患智障的儿子。然而,使母子之间得以依存的,不是珍贵的亲情,而是相互的愤怒和憎恨。罗伊斯很爱吃鱼,可布里克尔夫人只给他吃冻鱼条,只是因为她讨厌看见儿子因害怕鱼刺而细嚼慢咽的吃相。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两岁时的尖叫声每天都要把他母亲折腾得流泪,他现在已经记不得这事了。她给自己服镇静药,并准备把他送进疗养院。他的父亲不再来了,因为他母亲不再理他。有时候,他和他母亲会在屋里呆上一个星期。在屋里她常常躲开他,把自己关在门后。他的举止和一般婴孩的举止没什么两样,却往往会引起她过激的反应。他一旦伸手去抓她的眼镜,她便会从此不再戴它,情愿让眼前灰蒙蒙地一片。等他大了会扯下她的鞋带时,她就从此不再系鞋带。……凡是会引起他兴趣的易碎物品,她都会事先一一把它们砸碎,免得被他拿到手。(贝蒂,1998:201-202)罗伊斯也常常搞些恶作剧来刺激他的母亲。他会把脚印留在床单或餐桌布上,还常靠在椅子一侧挥舞着手臂逗他母亲,大声呼喊着假装从船舷上掉了下来。每次他总要招来母亲的责问。他频繁地变换电视频道,对着电视大声自言自语,使母亲不得安宁;有时深夜还不肯停下来,弄得母亲无法正常休息。本应是相依为命的母子之间,何以如此缺乏温情?拉斯奇的解释是:“婚姻的退化本身就直接促进了对后代的养育的退化……丈夫往往把孩子甩给他觉得无法与之相处的妻子来照管,而妻子却用无休止的然而却又是马虎的关怀使孩子感到窒息。这种处理婚姻关系紧张的特殊方法已是司空见惯之举,以致于许多观察家都认为父亲的消失已成了当代家庭的最突出特点。”(202-203)离婚率的上升、现存婚姻随时会破裂的可能以及单亲家庭的增多,加剧了婚姻家庭生活的不稳定性,特别是使这些家庭中的孩子失去了感情上的安全感。在自恋研究方面最权威的两位精神分析理论家海因兹·科胡特(Heinz Kohut)和奥托·康伯格(O tto Kernberg)都认为自恋的形成与未能获得安全建构的或统一的自我有关。由于早期自我与他人关系中的创伤性分离或移情失败,婴儿自体无法统合它的愤怒或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的、良好的以及完整的。缺乏连贯的自我构建会带来由此产生的生活的不连贯感、分裂恐惧、以及空虚和厌烦感。“当一个儿童必须忍受挫折,而挫折又是使儿童变得愤怒和富有攻击性的时候,他试图通过把这些攻击性投射回到双亲那里来保护自己,这扭曲了儿童的双亲意象。”(克莱尔,2002:176)这种精神分析恰恰展示了罗伊斯的心理历程。被父亲抛弃、在母亲那里又得不到温暖和关爱,幼年的情感挫折使他变得暴躁、愤怒而富于攻击性。父爱的缺失和母亲的敌意被他投射回母亲身上,加剧了母子之间的敌对状态,形成了难以缓解的恶性循环,导致了母子亲情的彻底丧失。这对母子之间的矛盾解决是以罗伊斯的生命为代价的。由于母亲疏于照顾,罗伊斯独自走出家门,来到水库边上。在他朦胧的意识中,湖水是个美丽而平静的极乐世界。罗伊斯戴着他很喜欢看的喜剧里的高顶帽子,唱着“快回家,洛雷塔”和“别把我留在这儿”,听着鱼儿的细语,满怀憧憬地走进了水里。“他一边朝前走一边往回看,似乎在嘲笑他身后的人”。(贝蒂,1998:204)在幻想中,罗伊斯与他人建立起了充满温情和关爱的关系,以极端的方式摆脱了现实世界的冷漠。儿子的离去带给母亲的不是悲伤,而是难以言喻的轻松和喜悦,仿佛卸下了沉重的负担。儿子死后,她独自生活得似乎比以前惬意很多。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收入增加了,房屋被整修一新,温暖舒适。原来被罗伊斯用来跟她搞恶作剧的倾斜的地板也铺平了,“聚氨酯的光泽使地板像水面一样晶莹发亮。它像一个平静的湖面,她想象自己在上面飞速地滑行。只要看着它,她便能从心底里感到轻松和愉悦。”(贝蒂,1998:209)自恋主义文化的影响使亲情都成了个人追求发展和享受生活的障碍。布里克尔夫人选择了独自生活,并又一次拒绝了罗伊斯的父亲,而且不与周围任何人发生关系,这反映了她的新追求,但“也表达了人们对任何亲密感情的厌恶”(215)。亲情的沦丧不只体现在母子之间。查帕承担着照顾表舅马歇尔的责任。与他相依为命的两只狗死后,马歇尔的心境日趋沮丧和苦闷。他写信告诉查帕自己的哀伤,可是这封信却使查帕感到心烦。查帕马虎地回了一封信,并附上一张支票,然而马歇尔显然更需要精神慰藉。查帕“心里自然明白,马歇尔提到冬天并不只是讲屋子里的温度。他很清楚马歇尔想说什么。”(贝蒂,1998:194)但查帕却不愿费心去安慰马歇尔。在对长辈的关怀方面,有什么比寄一张支票更简单省事的呢?查帕对马歇尔的精神苦闷的漠然,布里克尔夫人对儿子的敌对情绪,清楚表明了自恋主义文化带给亲情世界的冲击。正如拉斯奇所分析的:“当前的时尚是为眼前而生活———活着只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前辈或后代。”(4)
4.结语 在小说中,贝蒂透过大量冷静客观的细节描写,向我们揭示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普通民众现实生活中的情感危机。他们所处的世界是乏味和空虚的,生活缺乏连贯感,彼此之间无法建立真正的感情,总是不能摆脱这种麻木的被动生活状态。疏离的人际关系和四处弥漫的孤独感无处不在,自恋主义所带来的极度的自我中心使亲情也逐渐沦丧。人们在家庭生活中得不到爱,也不愿付出爱,成年人大多选择情感逃避,而孩子只能被动承受来自家长的忽视和冷漠。正如拉斯奇所指出的,自恋主义已经成为当代美国文化的中心性格和心理特征,正腐化着社会生活。在小说人物毫无活力的生活表象之下,埋藏的是不断迫近的分裂感的威胁以及对由自我的愤怒和他人的愤怒所造成的破坏的恐惧。贝蒂精准地捕捉到了时代的气息,展现了自恋主义文化影响下普通民众的生活状态,不愧为她那一时代的代言人。
注释:
①文中相关论述均出自拉斯奇著《自恋主义文化》第8章,下文将只标页码,不再另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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