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莎士比亚的思想、创作既是人文主义的又是宗教的。莎士比亚的悲剧是一种“基督教悲剧”,更多地体现了原
罪、忏悔和救赎等宗教观念,他四大悲剧作品之一《麦克白》,就很好地阐释了原罪意识给人们带来的巨大灾难和悲剧。
莎士比亚既是文艺复兴时期伟大的人文主义者,又是一
个充满了宗教情怀的、对圣经相当了解的基督徒,也就是说,
他的思想、创作既是人文主义的又是宗教的。
虽然他的戏剧基本上反映的是世俗故事,我们姑且把它
称为世俗戏剧,但世俗戏剧并不都是与宗教无关的,它仍然
可以表达宗教思想、宗教态度和宗教情感。他见证了圣经文
化如何渗入英国社会的伦理道德、文学艺术乃至日常生活的
每个细胞之中,于是力求通过自己的作品来反映基督教文
化。他的作品中存在着明显的基督教思想的影响,因为他的
戏剧“以最为优美动人的形式表现了显然是基督教的观
念”[1](P75),如喜剧中表达的仁爱精神、博爱观念,这些既是人
文主义思想的精髓,更是基督教大力推崇的神圣观念。莎士
比亚的悲剧可以说是一种“基督教悲剧”[1](P72),更多地体现
了原罪、忏悔和救赎等宗教观念,而原罪观念是基督教教义
中的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圣经》里“罪是从一人入了世界”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罪与生命同时诞生,人为自己创造了罪的
世界,罪进入世界,世界就变成人类共创的一种困境;罪的世
界反过来束缚我们的人生与心灵,任何人自出生开始,都在
这困境中,难以自拔。这就是基督教教义中“原罪”观念。因
为每个人身上都有原罪,这种原罪意识就需要通过后天的救
赎和忏悔,才能解脱苦难。
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之一的《麦克白》这部作品,就很好地
阐释了原罪观念给人们带来的巨大的灾难和悲剧。麦克白
不是一个彻底的坏人,在他身上良知与邪恶并存,正如黑格
尔指出:“麦克白的性格就决定了他的追求名位的野心,起初
他还是踌躇,但是接着就伸手去抓王冠,为着要抓到手,不惜
谋杀国王;为了要保持住王冠,不惜采取一切残暴凶恶的手
段。”[2](P345)那么,麦克白这种矛盾分裂的悲剧性格为何形
成?是什么原因使他形成如此复杂多变的性格?其实,正是
基督教中的原罪观念和忏悔意识引导、控制、主宰着麦克白
走向性格的分裂、矛盾以至于最后的悲剧结局。
《麦克白》描写了苏格兰大将麦克白弑君篡位的故事,在
这部悲剧里,基督教的原罪观念是推动整个悲剧故事向前发
展和人物命运发生转折的关键。换句话说,莎士比亚在塑造
麦克白这个悲剧人物时,渗透了基督教的“原罪”意识。具体
说来,原罪意识,就是每个人都有的一种欲望,如果一个人完
全受欲望的支配,那么他必然走向毁灭的结局。
在《圣经》里,上帝对人类始祖有很清楚的警告:“只是分
别善恶树上的果子,你不可吃,你吃的日子必定死。”然而,夏
娃经不住蛇的诱惑,首先偷吃了伊甸园里的智慧之果,然后
她又劝亚当吃下了智慧之果,人类的始祖对上帝犯下了罪,
被上帝发现后,为表示惩罚,将他们赶出了伊甸园,“从此上
帝预先注定人将遭罚”[1](P92)。让人类与生俱来就有一种原
罪感。亚当的罪是因为他的妻子———女人引起的。无独有
偶,作为亚当与夏娃后代的麦克白也犯了罪,也是在女人
———指女巫和他的妻子的怂恿、诱导下,原罪意识被唤醒了。
他当然不能摆脱原罪的惩罚,从此他的灵魂就沉入地狱,永
远地受着煎熬。
在剧本的开端,麦克白是个正面人物,他是一个保卫国
家、民族的英雄。他对国王的忠诚并不是伪装的,正是这种
忠诚鼓舞着他,使他像战神一样勇敢,成为民族的骄傲和一
个非凡的人物。在他看来,荣誉和美德是人的内在价值所
在,由此获得的相应地位就是对于这种内在价值的确认和赞
许。他看重荣誉、美德和地位,他也有自己的道德标准,不愿
干那些违背道德准则以至有损自己荣誉的事。但由于人自
身的原罪意识,他内在的野心与他对荣誉、美德的追求互相
抵触,与他自身本来存在的一些美好品质互相冲突,这就让
他的内心始终是矛盾和分裂的,强烈的内心谴责与极度恐惧
使他掉进自设的“心狱”。
遇到女巫前,在他心中占主导地位的还是对美德和荣誉
的追求,内心虽有邪念,却没有与他的道德良心发生强烈的
矛盾冲突。但当女巫一出现,她们的“麦克白,未来的君王”
的预言立即引发了他内心里隐藏的罪恶的欲望和野心,人类
的原罪意识被唤醒;而进一步促使他实现野心的另一个女人是他
的妻子,当麦克白把女巫的预言写信告诉她时,她清楚地知
道,麦克白的内心善良与邪恶并存,如果没有外力的推动,是
不能将预言变成现实的。剧本中这样写到她的心理:“我却
为你的天性忧虑,它充满了太多的人情的乳臭,使你不敢采
取最近的捷径;你希望做一个伟大的人物,你不是没有野心,
可是你却缺少和那种野心相联系的奸恶,你的欲望很大,但
又希望只用正当的手段,一方面不愿玩弄机诈,一方面却又
要作非分的篡夺。让我把我的精神力量,倾注在你的耳中,
让我用舌间的勇气,把那阻止你得到王冠的一切障碍驱除
吧。”[3](P734)从这段话中可以看出麦克白早已有夺取王冠的
野心,但天性中的善与恶的较量此时还难分胜负。当他的妻
子要求把刺杀邓肯的前期准备工作由她来做时,麦克白此时
还处于犹豫中,他说“我们还要商量商量”[3](P735),“我们还是
不要进行这一件事情吧”[3](P737),这些话表明他还没有完全
被恶主宰,被野心和欲望淹没。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如果没
有巨大外力的推动,他完全可能放弃这次谋杀活动。然而他
的妻子步步紧逼,不惜对他进行威胁和责骂:“从这一刻起,
我要把你的爱情看作同样靠不住的东西,你不敢让你在行为
和勇气上跟你的欲望一致吗?你宁愿像一头畏首畏尾的猫
儿,不惜让你在自己眼中成为一个懦夫,让‘我不敢’永远跟
随在‘我想要’的后面吗?”[3](P738)表面上看来,是麦克白夫人
的这些话刺伤了作为男子汉的尊严,迫使他行动,实际上,由
于原罪意识,他的野心和罪恶欲望从来就存在于身体里,恰
巧在这个时候让他为自己的罪恶行动找到了合理的借口,于
是他说,“只要是男子汉做的事,我都敢做,没有人比我有更
大的胆量。”[3](P738)他的原罪意识彻底主宰了灵魂,最后走向
众叛亲离的可悲下场。然而,我们不觉得他是十恶不赦的坏
人,他与那些丝毫没有同情心的、没有爱的能力的、也不需要
爱的坏人有着本质的不同:他是被动的,人类的原罪意识引
诱他背离他的正确的判断和良心,去做那些他自己都感到厌
恶的事情。在第七场里这样写到他的心理活动:“要是干了
以后就完了,那么还是快一点干;要是凭着暗杀的手段,可以
攥取美满的结果,又可以排除了一切后患;要是这一刀砍下
去,就可以完成一切、终结一切、解决一切……那么来生我也
就顾不到了。可是在这种事情上,我们往往逃不过现世的裁
判”,“将要把这可憎的行为揭露在每一个人的眼中,使眼泪
淹没叹息。”[3](P747)这就说明麦克白是鼓足勇气像履行一项
可怕义务那样去暗杀邓肯的,我们从中可以看到,驱使麦克
白行动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如许多其他悲剧里的激情和疯狂
的原因,在他身上有一种“超自然的诱惑”,那就是原罪的诱
惑,被外界力量唤醒而作恶。然而他灵魂中善的一面始终没
有完全消失,在杀死邓肯后,灵魂和良心一直在挣扎,“我若
在这一变故前一小时死了,倒是活过了幸福的一生;从今后,
人生在世再没有意义可说了。”[3](P757)当他走上这条罪恶之
路后,他的灵魂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一刻的安息,于是他羡慕
起了那躺在坟墓里的死者,认为死去的人倒要幸福得多了,
所以麦克白不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坏人,他是让人同情和惋
惜的。
莎士比亚在麦克白身上,渗透了人类的原罪意识,向我
们证明了人身上恶的根深蒂固。如果麦克白在杀死邓肯以
后,能够忏悔,不再滥杀无辜,那么他也许会成为一个好的国
王。这样的事例是存在的,如唐太宗,虽然是通过杀兄逼父
这种不光彩的手段得到王位,但他却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通过励精图治使国家达到盛世,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忏悔之
意,同时也消解了自己的污点,被人们认为是一代明君。然
而,麦克白虽然一方面懊悔自己的行为,受到良心的折磨,也
有着忏悔意识;另一方面,却不能抵制原罪的恶,一意孤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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